014 命运的余音在拼凑短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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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过去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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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乱的时间线中,大地的震怒倏然到来。
“小白?”
震动出现的那一刻,蒂娅感受到一股暖意沁入心脾,直接驱散了早前因为抵御“天使之羽”而受到的精神压制和精神侵蚀,及其造成的“伤神”之患。但随着小白融入带来的舒适感和治愈感,蒂娅却意外地放松了对周围环境的感应,以至于忽视了接下来出现的剧烈变化。
坠星湖上的时间流动极度混乱,万花筒一般的各色彩光四处奔腾,且以漩涡的方式互相嵌接交融。
此等景象,宛如“梵高的星空(The Starry Night;Vincent van Gogh)”。
“时间来不及了~~~”
咏叹调一般的颤音回荡在蒂娅的神志之间,以至于她总是分不出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又是谁在咏唱。
“魔女不相信承诺和誓言。”
不同于原来的醇厚男声,这句话里有的尽是一个少女的悲鸣和抗争。
爆裂般的四散光芒在蒂娅脑海里瞬间闪过,夺目的璀璨闪光让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细沙一般尘埃,这尘埃是“光的粉尘”,是“生命的挽歌”,更是“希望的余音”。
“我是~~~”
剧痛袭来,强烈的精神冲击直接击溃了蒂娅的意志,以至于她残留的自我如同秋露寒霜侵袭下的飘零柳叶,混杂在枯枝败草中,顺着清冷凛冽的溪流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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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地哼唱回荡在脑海中,蒂娅渐渐恢复了神志。
“阿尔梅娜(Almena)的甜蜜呼唤 / 挽不回赫莉(Hellie)的悲伤 / 那晶莹的泪珠 / 正如阳光下的琥珀 / 静静地铺在松针上 ~~~。”
令人沉醉的低沉嗓音带着些许如春风般的魅惑,悄悄地爬上蒂娅的心房。
“~~~化作伟岸的白杨。”
一曲终了,蒂娅方才缓过心神,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初升的日光穿透稀疏的枝叶,迎上了蒂娅的眼神。
不远处的巨松下,有个长发女子在低头哼唱。她黯淡的红发一缕缕地盘曲着,像是废弃铠甲上的铁锈,又像是壁炉中烧的通红的木块。
“歘~~~”
蒂娅发现自己半靠着个像蚕茧的凹陷石窟。
石窟很浅,约有七八十公分,长不到一丈,四周石壁上的裸露“花纹”和那些自然剥落后留下的石纹没什么不同,一样的陈旧,一样的粗糙。
看上去这个石穴原本是包裹着一整块巨大的卵石,而卵石中肯定蕴含稀世之珍,否则的话,没有人会这么小心地剥离一块石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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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娅起身时的动作碰到了石窟边缘的片状碎石。碎石滑落开来,发出了“歘~~歘~~”的声响,红发少女停止哼唱,抬头看了过来。
“你好~~~”
友好的问候尚未传达,这音色便让蒂娅蒂娅心底一惊,因为这不是她熟悉的那个自己。
“我~~~?”
疑惑泛起,蒂娅方才仔细检查自己的状态,不是精神状态,而是身体。
“他们是‘本森卫士’(Benson Battalion),从‘墟(Hurst)’那里来的~~~”,红发少女先是这么说着,又低下头不再看蒂娅,接着撩了撩被风吹乱的鬓发,自顾自地解释开来,“~~~你不该招惹这些人的,他们只不过是偶然经过这里,事情办好了就会回到赫斯特(Hurst)。”
“我???”
蒂娅已经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了,现在的这具身体不是她的。
“你的行为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他们会一直追踪你的痕迹,直到查清你与这件事无关。”
红发少女笑了笑,白皙的脸庞缺乏血色,但鼻头的雀斑却让她平添几分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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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
蒂娅不清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她现在确实成了一个正牌的光系法师,或者说,是“光之子”。
“我知道你,塔拉斯公会(Taras Guild)的圣光法师。”
红发少女背着太阳,挥着双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大大的圆,似乎在向蒂娅谋求确认。
“韦恰普林(Vicha Prynne),一个陶鲁斯(Taurus),来自黄道(Zodiac)第二宫。”
红发少女走到蒂娅跟前,做了自我介绍。陶鲁斯(Taurus),又称金牛座、黄道第二宫,是太阳神在人间的十二座神殿组织之一。
“……。”
蒂娅依然停留在震惊之中,以至于反应有些迟钝。
“如果有人对我说:‘一个来自黄道第二宫的金牛座女战士救了一个塔拉斯公会的圣光法师’,我也会认为这是个笑话,但事实就是这样。”
很明显,蒂娅的“不理睬”被当成了敌意,而女孩却自嘲着化解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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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古时期,太阳神因手执“金杖”而被称作“金杖神明”,这个说法直到神王体系建立两万年后依然占据着主流。
神王体系的起源于距今六万年的“十三香”。
这里需要提一下,远古时期,最为常见的赞美和颂扬包括两个字符——“香”和“玉”。
和今天不同,远古时期称他人为“香”,绝对是最高的礼遇,因为“香”是指精神,指崇高的品格,是道德完美、修行圆满的表现。而“玉”则是指世间“至坚至固”之物,这是一种文化意象和理念延伸。玉和香类似,但常用在群体结构上,比如族群和国度。
十三香便是神王体系建立之初的十三位神王级别的存在。
今天,之所以诸多传承体系都把“神王”当做众神修行的尽头,正源于此。
神王体系建立到传承过了两万年后,第四任继承者出现了,这就是光明神王奥菲利斯,这也是星空法师(光系)最辉煌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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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光明神王奥菲利斯陨落前,太阳神都只是个“称号,而”不算“神职”,等到第五代神王——御流神王继任,奥菲利斯便被正式追封为“太阳神”。从此,天界没了“金杖”这个神职,相应地多出了“太阳神”这个职阶。
太阳神成了具体神职,人间自然也会有崇拜太阳的修行者聚集起来建立神殿。
于是乎,奥菲利斯的部属正式进入人间传承星空法术(日、月、星三系的日,即光系。)
秉承光明神王的教诲,光明神殿出现,随后以“黄道面”和“赤道面”为参照、“天球”星图为基准,光系法师依次建立十二座神殿,被称为“黄道十二宫”。
十二宫中,对应“金牛座天衢”的人间“分野”便是第二建立的陶鲁斯(Taurus)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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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光系法师的传承不同,塔拉斯公会(Taras Guild)是圣光法师的聚集地。
如果说光代表着生命之源,那圣光就可以被称作“生命之敌”。圣光的本质是“纯粹”的、唯一的,容不得任何沾染,而任何一个智慧生命都会有复杂的一面,没有哪个智慧生命能自称“纯粹的善”或“纯粹的恶”,这不合逻辑,但是圣光可以。
圣光源自于“圣光之海”,这是一个位面级别的“精神海”。
任何人都可以选择向“圣光之海”祈愿,而“圣光之海”也必然会满足祈求者的愿望,由此可见,圣光之海并无智慧生物的善恶观念。
由于圣光之海会为任何“祈求者”提供力量,所以这一脉有完全对立的两种倾向,在“圣光信仰者”表现出具体的行为之前,没人能确定他们的倾向。因此,这种“追求精神的绝对纯粹、使用起来带有审判性质、非黑即白”的力量在当时是被当做“邪神之力”来看的。
黄道宫或许不会主动打击塔拉斯公会,但也绝对不想和这群人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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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9-3
16:4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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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现在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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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娅已经记起了“她”的名字——瓦莱·奥尔莱特(Valle Ouellet),一个克服了“纯粹”的圣光法师。
很显然,这个名字是身体原主人的。
韦恰普林(Vicha Prynne)待人热忱且富于爱心,是一个如同雄狮一般魅力非凡的英武战士,以至于蒂娅总是忽略她是一个女孩子的事实上。
这是一对很奇异的组合——“英武逼人”的女战士和“柔弱可欺”的男法师。
身为女孩子的韦恰普林乐观开朗,磊落豪迈,个人魅力超凡,天生是个做领袖的好苗子;身为男生的奥尔莱特身体纤细修长,姿容秀丽,一头金发衬着那略显稚嫩的面庞,实在是我见犹怜。似乎,两个人的身份彼此倒错了。如果不是见过韦恰普林唱歌时的神情,蒂娅是不会相信这个笑起来酒窝深深的红发女孩也会有那么忧伤的时刻。
韦恰普林很少直接称呼“蒂娅”的名字,总是“嗳嗳嗳”地叫着,然后指挥“他”干这干那。
似乎是嫌“蒂娅”的身板太过瘦弱,韦恰普林经常从裙甲中取出一把长剑让“他”练习技击技巧。
这把剑很特别,不只是形制,而且也包括它的存在方式。平日里,韦恰普林总是使用神殿配发的制式阔剑,惟有在教授奥尔莱特技击技巧的时候,她才会从裙甲中取出这把像是外骨骼一样紧贴少女腿部曲线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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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结伴同行,度过了愉快的三年。
七月的夜空繁星点点,韦恰普林和蒂娅肩并肩地靠着一棵十来公尺高的胡桃树看星星。
新月之夜,四野阒寂,裹着毛毡的两人在说悄悄话。
“嗳~~~”,韦恰普林并着肩头往蒂娅那里挤了挤,轻声说道:“我的试炼已经完成,过几天就要回去复命了。”
“嗯。”
蒂娅沉默地“嗯”了一声,这并非她的性格。但在这个身体中,似乎起主导作用的另有其人,蒂娅仅仅是能感知这一切,却无法主动表达什么,也无法改变什么。
“瓦利~~~”
这是韦恰普林第一次这么叫蒂娅,或者说这么称呼瓦雷·奥尔莱特。
“你的家乡也能看到这么多星星吗?”
韦恰普林含蓄地表达的她的意思。
一个开朗的少女忽然间变得柔情似水,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当然,韦恰普林的话里潜在的信息也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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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雷·奥尔莱特是一个很有月之大陆特色的名字。瓦雷(Valle)就是瓦利(valley),但这个说法只在“巨人之靴”那个城邦联盟中使用,奥尔莱特(Ouellet)更是只在“风暴海域”的小片岛屿和部分大陆高地上的族群才会使用。
巨人之靴,位于耶提海以北的北艮宁半岛(Beginning Penisola),顺着半岛继续往北,就是月之大陆的本体了。
耶提海,传说中泰坦的葬身之地。这个说法自然靠不住,但泰坦的子嗣——巨人——确实是被埋葬在耶提海了。北艮宁半岛从“月之大陆”延伸过来,整个半岛在高空俯视的角度下好似一只长靴伸入耶提海,因此也被称作“巨人之靴”。
至于奥尔莱特,这个姓氏出自海岛城邦——斯卡图特——的“牧羊人”,现在属于阿沃尔海滨(Arvor)和阿格特森林(Argoat)。
无论是北艮宁还是阿沃尔、阿格特,这两个地方的纬度都和现在的罗兰德高原(后世的弗莱克图高地)相差无几。
都在北半球,纬度又差不多,所能看到的天空自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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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你的家乡也能看到这么多星星”,这自然是在询问对方的真实想法。
韦恰普林很含蓄地表达了“求爱”的意思。
三年的相处对人类来说,不长不短,正是适合了解彼此的时间。朝夕相对的亲近和互相扶持的冒险旅程,更是拉近了两个年轻人的心。
蒂娅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自然也能明白这句话后面的意思,站在她的立场,这是要答应的。
“海滨的夜晚风很大,想要看到星星,只能等到后半夜。”
瓦雷·奥尔莱特不顾蒂娅的焦急,选择了这个说法。当然,作为一个看客,蒂娅并不能改变这一切。
“你看过海风消退后的星空吗?”
韦恰普林心中有些酸楚,但还是尝试着问了一下。
“海风结束后没有星星。”
瓦雷继续踩雷,选择了错误的回答。
韦恰普林不再说话,而是把头靠在少年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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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雷·奥尔莱特以实际行动向蒂娅演示了什么叫“踩红线”。
韦恰普林真的想知道瓦雷故乡的星空吗?并不,她只是含蓄地表达了对少年的爱意。当然,或许因为平日里的开朗,这样的含蓄表达并未能准确传递心意。
“海风是那么频繁,我的故乡只有‘无星之夜’。”令蒂娅难以理解的是瓦雷接下来回答,“没有人会喜欢那样的夜晚”。
“嗯。”
韦恰普林不再询问,而是漫不经心地接着说了下去。
“没有人喜欢总是看不到星光的夜晚。”
这是表明心迹,也是一种态度。正如同一个少女不可能永远面临着没有结果的等待,韦恰普林希望瓦雷能明白她的意思,但瓦雷还是那么的不上道。
“也是~~~,所以我选择了光。”
似乎,瓦雷依然把这场对话当做同过去上千个平常日夜发生的插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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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来看我吗?”
韦恰普林现在已经没了信心,她不再确信瓦雷会把她当做一个需要他人关爱的少女,毕竟她平日里的表现是如此的出众。
现在,韦恰普林甚至有些讨厌过去的自己。
为了让奥尔莱特的目光不再离开,她表现出远超一般“神殿卫士”的能力,这为她赢得了敬仰和传颂,甚至让奥尔莱特满含钦羡与崇拜。
“或许我不该这么问~~~”,韦恰普林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瓦雷的迟疑虽然是在思考,但这样的表现本身就说明他会把这件事和别的事放在一起权衡,这不是韦恰普林期待的回答,她甚至希望奥尔莱特可以欺骗她一次,好让她的期待不再落空。
“或许我该像个女孩子那样~~~”,韦恰普林这样想到,然后又马上否定了自己,“不,那种装出来的温柔和优雅不是我。”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只会在战场上挥洒汗水,无论是面对爱情还是面对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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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奥尔莱特缓缓摇了摇头。
蒂娅无能为力地看着,甚至急的想要自己上场。很明显,奥尔莱特翻江倒海的思绪让她也受了影响,但他接下来的表现总算没让蒂娅失望
“人总说‘圣光法师’的承诺不足为信,老师也告诉我人间最没有价值的就是承诺与誓言~~~”,瓦雷·奥尔莱特这样想着,然后回忆起了那个年迈的“圣杖法师”的临终交待:“我是个圣光法师,所以从未得到过信任,你是第一个愿意相信我的法师。”
那个时候的魔法学徒奥尔莱特满怀闻名天下的梦想,离开了世代生长的海滨小城。
“我是个圣光法师~~~”
想到导师的遗言之时,奥尔莱特已经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要是这样你还愿意接受这个承诺的话~~”
奥尔莱特并没有重复导师的遗言,他觉得现在面临的情况并不一样,更重要的是,他从韦恰普林身上得到了三年的温柔以待。
“那我会出席你的册封仪式。”
奥尔莱特不止给了承诺,而且具体到承诺的实际内容和实际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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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9-1
1:3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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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未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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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德高原(Rolland Plateau)很大,因为它并非单纯的一片高原地貌。
一般说来,传统意义上的罗兰德高原并不是一个地理概念,也包括从高原本身延伸出的影响力辐射区。向西它通过耶提海(ytti.)和七色海中的“蓝之海(taste)”邻接月之大陆最南端和最东端,向东它通过“大泽(西部世界)”和“莫布拉次大陆(Mobula Subcontinent)”邻接后土大陆最西端以及后土大陆和龙岛之间的“失落之地”。而向北,罗兰德高原直接就到了冰雪大陆(无暇大陆最南端)的边缘,这里是一片草木繁茂、水泽生物巨多的沼泽地貌,生命在这里欣欣向荣,绵延不绝。
自从导师故去之后,奥尔莱特就到了这片三洲交界(Tri-continent Boundary)①的缓冲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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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①,Tri.表倍数,为三。洲乃水中陆地,在水(小河)为河洲(islet),在河(大河)为沙洲(sandbar),在海(大洋,ocean)为陆洲(continent)。今分瓠(指盘古大陆的星球表面)为四,则陆居其一,故称“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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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神时代早期,天界是不太关注人间生民的,故传承之奥繁杂以至于芜,于斯为甚。也就是说,罗兰德地区作为三洲缓冲之地,流派众多、思想繁杂,是个很混乱的地方。
后土之地,其时有言:“氓(人)生而聚,有作器之大欲,有求道之大欲②。”
月之大陆则说:万物天之所赐,民从之(上天给予了这一切,我们只要虔诚地跟着就好了)。
到了北地,这个说法变成了“时时有极,时时有谦(变化是每时每刻的,有很多无法预知的极端情况出现,因此要恭谨地请求万神庇佑)”。
……
作为三洲生民的交融汇聚之地,罗兰德地区的思想混杂程度可见一斑。恒常论、创世论和万灵论在这里都有市场,都有拥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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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②,这句话可以这么解释,人天生就是社会化的动物,所以有制作工具和思考的需求。换成文化人类学的视角来解释就是:聚居是社会化的趋势,会追求生产力发展和思想进步,所以制作工具(作器)是人类最早的物质文化模式,学习道(巫术③)是人类最早的精神文化模式。】
【作者注:③,众神时代,后土大陆提及“巫术”时,和天界众神所说的“道”是一个意思。巫术双规:第一,世界因时而变,时有恒常,易者不易,求之可得;第二,求之既得,用之既顺。这两条基本原则用人话来说就是:(1),世界的变化是有规律可循的,因此是可知的;(2),只要认识了世界,掌握了规律,就能够利用世界、控制世界、改造世界(这里的世界指的是“自然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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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混乱之地,奥尔莱特踏着几个“幻法师”的行迹来到了“鹭城”荷伦(Heron)。
幻法师算是属于光系法师的分支,以光魔法为骨架,以水系法术的“五相论”分支和气系法术的云系分支为血肉填充,就是幻法师的标准学习内容。总之,这是一个极为擅长幻术而且可以借助自然和地形进行精神攻击和物理伤害的强势职业。
作为一个圣光法师,奥尔莱特并不想招惹光系法师。
光明一道在人间传播了三千年就已经成了堂皇大道,遑论如今已逾万年。
早期的光明神殿是在传播奥菲利斯的理念和修行,如今的光明之道却在传播神殿统治者的理念和修行。作为一个践行圣光之灵“纯粹之道”的圣光法师,奥尔莱特深知:光明神殿万年传承累积的庞大势力不是他能挑战的。
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
盘古大陆虽不是无法容得光明之道,可奥菲利斯的部属错算了人心。凡人,或者说超凡而未脱俗的凡人,其欲望是永无止境的。
那些光明祭司和大主教自然也不例外,统治者的尊崇和生民的信任成了他们最为趁手的工具。
人间总是不缺野心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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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莱特起先跟的是几宗离奇的“失踪案”,说是失踪,其实算是“离家出走”,劳鲁斯(Raurus)城的几家人丢了女儿。
有贵族、有平民,还包括三个跟随导师来劳鲁斯游历的女魔法师。
本来奥尔莱特不想管这件事,毕竟,类似的事发生在一个颇有远古遗风的古城里并不奇怪,上古先民情感奔放、敢爱敢恨的个性在劳鲁斯保留的很好。
不过,等到三家贵族联合出了悬赏通告后就不一样了。
五六岁小丫头能有什么了不得的爱情故事,以至于让她选择离家出走?
一番探查,奥尔莱特在城外大湖上找到了蛛丝马迹——劳鲁斯城有三天是处在幻境中的,不只是劳鲁斯,甚至包括了进出老鲁斯的乡下农民,也受到了幻术的影响。
什么人会下这么大的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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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莱特开始追踪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发现这几个小女孩只是添头,失踪的更多是六个月到18个月之间的婴幼儿。之所以没人在意,一来是这件事发生在较为贫困的北城区和贱民以及奴隶聚集的南城区,二来是大多数亲历者关于自家孩子的记忆在幻境中被重塑了。
然后,奥尔莱特追到了位于柳原沼地的“鹭城”荷伦(Heron)。
一场激烈的冲突爆发了。
处于危险之中的奥尔莱特被一股来历不明的势力打的七荤八素,瞬间出局,直到韦恰普林出现在他的面前。
奥尔莱特记不清事情的经过,但他知道自己败得很彻底。
和韦恰普林相伴的三年中,两人互相取长补短,顺利地登堂入室,走在世间法尽头的堂皇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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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奥尔莱特(Ouellet)又回到最初踽踽独行的日子。
一路上,蒂娅追随着奥尔莱特的脚步,见识着众神早期的大陆风貌,体验着不同时代的风土人情和神奇术法,浑然不觉光阴流转。
在圣光法师的视角中,蒂娅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梳理着旧时代的种种。
一天夜里,奥尔莱特看着篝火出神。
韦恰普林离开后,奥尔莱特总是在不经意间就会想起这个散发着雄狮般英武之气的少女,他不太理解这种思念,但也能泰然处之。
篝火渐熄,枯枝败草和朽坏的木桩燃尽后留下的余烬还在“哔啵哔啵”地跳动着小火星,奥尔莱特忽然从中看到了战斗的景象——银色战甲的十三人小队击溃了幻境世界,顺便擒住了他。
“我成了整个幻境的中心节点?”
奥尔莱特内心的惊恐无以复加,他不知道自己在何时成为了那些幻法师的猎物,但他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别人的“刀”。
“我做了什么?”
战斗情节很细致,细致到奥尔莱特能感受到到当初利刃加身的痛楚,不过,他醒来后却没有发现自己受伤,想来不是那群“本森卫士”就是韦恰普林治疗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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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les?”
“Holy?”
奥尔莱特反复重演当初的每一处细节,然后在意识深处找到了一个关键点。
“不,都不是~~”
奥尔莱特痛苦地思索着,这种内心的折磨甚至直接反馈在蒂娅的感知中,不过,蒂娅很明显不受类似情绪的影响。
莫名的温情和爱意从指尖传来,蒂娅甚至有些迷醉般地沉浸其中。
“Hollow?”
似乎是想到了关键点,奥尔莱特的思维急速运转,然后倏地站起,脱口而出。
“就是陷空山。”
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和精神起伏自然让蒂娅也惊醒过来,不过,蒂娅想了半天,也没找到脑子里对应的地理概念。
“或许是旧名吧。”
蒂娅这么想着的时候,奥尔莱特已经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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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空山(hollow mountains),或者说在蒂娅记忆中的桑山地区(nulberry mountains),奥尔莱特找到了传说中的隐山(Invisible Mounts)。
蒂娅在克洛乌狄的笔记中看到过一条特殊说明(Tips),隐山就是传说中能享受“世间至乐”的魔山。
在桑山,或者说被挖空了的桑山之中,奥尔莱特找到了“魔女之泉”。
“凡人真是贪得无厌~~~”
奥尔莱特像魔鬼似得,用一种奇异的声调说出了这句话。
顺藤摸瓜,奥尔莱特嗅着“魔女之泉”的行迹找到了位于隐山之中的“小世界”,然后施法锚定了它。这个动作既暴露了“隐山”的位面坐标,也暴露了奥尔莱特的三位坐标。
“这是值得的。”
奥尔莱特发现,他已经在空山之中度过了三年,所幸韦恰普林送个他的那枚传信戒指还没有激活,这说明韦恰普林的册封仪式还没有开始。
“我将惩戒邪恶。”
奥尔莱特心中想着韦恰普林看到这一幕时的欣喜,然后决定把这件事当做礼物,为韦恰普林的事业涂上荣耀的一笔。
想到英武少女的丰姿伟仪,奥尔莱特心中弥漫着一种冲动,他决定打完这一架就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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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奥尔莱特分离后,韦恰普林回到了陶鲁斯。
“大长老(archbishop)~~~”
神思不属地韦恰普林正在梳妆镜前接受着侍从为她梳洗打扮,许是心中有事,那双明亮真诚的眸子中总是有些抹不去的哀怨和忧愁。
“他真的不会来吗?”
想了许久,韦恰普林还是转头向一侧身着镶金白袍的老者问了出来。
“白兰(Prynne),我的孩子~~”
老者顺了顺少女的长发,和颜悦色地笑着说道:“你太过善良,也太过单纯,圣光法师的承诺那么多,可又有哪个是真正实现了的呢?”
“我们去讲坛吧,观礼的宾客已经来了呢。”
老者挥了挥手,示意侍者退下。
“可我明明给他发信了。”
韦恰普林不相信奥尔莱特会失信,可她发出的邀请信没被回应也是事实。注视着中指上的指环,韦恰普林伤心地想到:“或许真的是那样吧。”
圣光法师从不守诺,这个说法究竟出现于何时已经不可考,但说的很对。
不过,对诺言的定义是以谁为标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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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你从未来过这里吧。”
老者透过彩窗,指着“圣讲坛”下影影绰绰的宾客,不无自豪地问到。
“是啊,前辈们总说这里是光明的起源,战士的荣耀之所,只有‘圣骑士’才能登临。”
看着高耸入云的“册封”讲坛,韦恰普林心中难掩激动。
“我期待你在未来的表现。”
老者说完,把韦恰普林交由前来引路的侍从。
“我会努力的。”
韦恰普林登上讲坛,心中的意志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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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利(valley)已经不会来了,我将……”
想到这里的时候,韦恰普林心中骤地一阵抽痛,她以为这是自己的杂念。
“奥尔莱特那个呆子哪里会移情别恋啊。”
奇特的念头被灌输到精神世界之后,韦恰普林因爱生恨。
转瞬之间,变化发生了。
剧烈的情绪波动和爱恨交织的心情就弥漫在韦恰普林的意识之中。
讲坛之下,宾客们齐声吟诵,纯正的光明之力尽数倾泻在少女身上,而在讲坛的座椅上,黑色的藤蔓爬上了少女的心房,顺着血液流动涌遍周身。然后,少女的静脉如同“枫藤④”的气根一般蔓生出无形的通路,深深地嵌在韦恰普林的血肉之上、骨髓之中,接着缓缓地包裹住了她的心脏。
“瓦利背叛了我~~~”
背叛的感受是如此的真切,以至于韦恰普林的“魔化”是如此的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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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④,魔法植物“枫叶细藤”,生活在雨林高空的大气中,长得像爬山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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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总是这样,来得突然,去的迅速。”
麦金森(Mackinson)的镶金白袍现在有了两道“金标”,只要再提供一个像韦恰普林那么优秀的魔女,他的法袍上还会多出一道金色的绣线。
“三条金线的长老法袍,这是何等的荣耀。”
怜惜地看着代表权势和力量的长袍,麦金森——或者说韦恰普林的导师——志得意满地挥了挥法杖,沛然莫御的威压直接击溃了奥尔莱特的袭击。
“你就是那个傻小子吧。”
麦金森超一脸嘲弄地讥讽这奥尔莱特。
“等我解决你再说谁傻吧。”
奥尔莱特再度进攻,然后被一把阔剑挡住了。
“是你?”
滔天恨意滚滚来袭,奥尔莱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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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莱特出离的愤怒了,他开启了过去一直不在意的“纯粹化”。
“不纯粹的圣光法师无法净化魔女~~~”
奥尔莱特低声倾诉,他也没想到自己再见到韦恰普林时竟会面临这个困局。
承诺的缔约方为人所制,沦为魔女,他怎忍心看到这个结局。
“我应该叫人的。”
奥尔莱特有些遗憾,他觉得自己应该先联系塔拉斯公会(Taras Guild)的同伴。这么做并非想要援军,而是发现自己可能无法更好地去追寻背后的秘密。连韦恰普林这样的七阶存在都能堕落,隐山之中存在的东西显然会更可怕。
“个人英雄主义不适合我~~~”
韦恰普林的话回荡在奥尔莱特的记忆中。
“瓦利,个人英雄主义不适合你。”
当初韦恰普林说这句话的是如何也不会想到今天这个局面的。
“可是啊~~~,时间来不及了。”
纯粹化的奥尔莱特参透了前世今生,明晰了过去未来。
“原来这就是我的人间门徒。”
奥尔莱特——喔不——,太阳神桑宁·莱伊·拉(Sonning Ray Ra.)这样想着,觉得人间也许没有光之传承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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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吗?”
依稀间,有谁在这么问。
“不。”
纯粹化的奥尔莱特神色平静,重入人间本就是他自己的选择。
“?”
似乎是奥尔莱特没有解释清楚,询问着心中的疑问没有得到解决。
“有些遗憾吧。”
桑宁想起了生命女神和光明神王的对话——“爱情值得拥有,不值得追求”。他曾经拥有过爱情,这份爱情中没有追逐,只有约定,可惜他错过了。
带着些许遗憾的桑宁把自己的一切都归入主序星的光焰之威,光明一道的传承便也在人间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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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9-5
12:4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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