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戈哲眼前的黑暗中开始出现教堂彩玻璃般的迷幻的浮光掠影…这大概是所谓的人生走马灯吧。
最早的记忆是五岁;那时候的许戈哲也只是众多懵懂无知的小男孩中的一个;他的故乡是一个温泉小镇,不是现在住的张杨市。
小许目睹过一个神奇生物的绝地反击。那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他不认识的红发女孩,被一群恐怕内心缺憾太多并比他懂的还少,比他年纪还大一倍的男孩们围起来——小许自认为并不能帮上她什么忙,便去找砖块木棍,想找到后再支援。
小许匆匆赶回来后,那女孩已经用[本能]一般的技术,开始了野兔搏鹰般的进攻:手撕为首欺凌者的耳朵,头撞他的鼻子,用腿一下一下的踢他的脸。动作流畅而毫不停歇,似乎根本没有——确实没有手下留情的概念。
小许呆呆的目睹了一个六岁的女孩包围了一群十几岁的男孩,并把他们全打跑的过程。这景象在他心里留下的不是恐惧,而是[憧憬]的种子:她好漂亮,好强,我以后也要这样!
小许后来慢慢长大到十几岁,又听闻那发红若宝石的漂亮女孩,打跑了一群又一群怀着非人的肮脏理论,自以为是地向她挑衅的人;听闻她为了自己的安全而锻炼身体,却被满含恶意的,从天而降的谣言中伤,不得不从早到晚不停的战斗战斗,再被冠以[怪物]的腐坏骂名。
小许不知为什么产生了这样的感觉:这世界都在针对她。她真的很孤独很无助,恐怕已经是在强撑着,木然地活下去了。这想法催动着他内心的[憧憬]生根发芽。
小许也开始锻炼,举重、拳击、自由搏击、腹肌撕裂、马拉松,什么都练。他期待着变得和她一样厉害的一天,并幻想哪天能有机会成为她的伙伴。小许会这么想,没有别的原因,完全是因为他真的很“倾向于善”。
会和她认识的那一天并没有到来。小许的家被点燃,原因不明。他回到家时,父母已经变成了焦炭一样的物件,不再说话,也不能打骂他或疼爱他了。小许的世界就此蒙上了一层灰色。
虽然后来小许被远房四爷爷收养,搬到现在的张杨市,被很好地抚养长大,顺利的从高中毕业,变成戈哲小哥,可是他眼中的灰暗始终无法褪去。他看新闻和报道,看身边的种种,看见流转传播于社会的污浊,越来越痛恨这世间的恶,也越来越明白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为力。
他把四爷爷在养老院安顿好,之后没有去上大学,而是学了汽修和电焊。他对这世间的[机会]不再敏感,只想着尽早赚钱,普普通通的养活自己和四爷爷。
直到今天,又是一场大火。许戈哲内心对于火和恶的恐惧再度醒来。他在逃避火焰的人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抱着能救一个是一个的决心,冲进了火海。
恐惧真是能让人失去理智的[好东西]。许戈哲在骂自己沙╳的同时也这么想着。我救了这么多人,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吧。
……呼吸已经…已经很难了……
…心好痛…痛……啊,大概是不会跳了。
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叹道:年轻人,你厌恶[恶]吗?
特酿的什么玩意儿,幻觉吗?
年轻人,不要乱说脏话!回答我,你厌恶[恶]吗?
何止是厌恶,简直想下地府以后再爬上来,变成厉鬼去再揍他丫的一顿!一个个的都一群什么东西,披着人皮不干人事儿!
即使这样会让你陷入磨难和不知道有没有尽头的痛苦,你也放不下这口气吗?
啰嗦死了!要是想拉我去地府那赶紧的!气就是放不下!我现在就想变成鬼,再回去锤烂那个蛇头怪!就先拿丫开刀!
呵呵呵哈。那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音色慵懒又带点妩媚,应该属于女性。那笑声不知为什么,让戈哲感受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那好,如你所愿。不过你绝对去不成地府了,我保证。女声说着,再轻声念叨了一句:补缺人契约成立。
许戈哲感觉身体变得暖洋洋的,那种自己的生命虚弱如风中残烛的感觉慢慢消失,然后他的胸膛一痛,彻底失去了意识。
光,柔光,什么东西在身体上擦拭的感觉。叮当一声,有东西被放在他旁边的什么板子上。
许戈哲睁眼,眨巴两下,适应了白色的灯光。头顶的光源不是寻常的灯泡造型,而是一个能看到“脉络”在其中流动的晶体似的东西。他转头,想看看身边的东西是什么--“啊~~~~!”
戈哲发出惨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大的金属盘子;盘子上的东西是,人体上半身形状的大片焦黑皮肤,以及还湿漉漉的灰色肺叶与心脏…………
“你醒啦?那来算算医药费的问题吧。”某人不慌不忙地在旁边又补了一刀。
_______五六分钟后______
许戈哲穿着松垮垮的白袍子,神经质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又拿起桌上的瓷杯狠狠瞅着。瓷杯里的液体呈清澈的深蓝色,看起来应该很好喝,不过……
戈哲放下杯子,跟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想看又不敢看桌对面。
桌是经过细致打磨的大树桩,桌面宽大,足以容下四五个人一起就餐,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树;椅是半透明材质的圆润椅,摸上去挺硬但坐起来很软。
桌对面的人是一位女性,身高一米七那一片儿,穿着白色带黑花朵花纹的,类似于旗袍但更长的雅致贴身服装;她用深紫色的宽大发带束着长长的,直到脚踝的柔顺白发,眼睛亮红,像什么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宝石;头顶侧面戴着一个小小的平滑面具一样的装饰品。
女性的身材只能用一个词形容,妖娆。胸丰腴而不令人生厌,腰纤细又不至于过瘦,臀在椅上,看不清,不过应该也是翘的……坐姿端庄,手平放于膝,看着就特优雅。
总之是给人第一印象为神仙姐姐一样的人儿,可以用“御姐”直接来形容。
……可是问题也不在这里。许戈哲捏捏白袍下的腰胯部,那里什么布料的感觉也没有。他现在是真空的。
许戈哲寻思着,这到啥什么情况啊。好像是昏过去后被人带走,做了手术救回一命……可是那块皮和心还有肺谁的?
自己呼吸通畅,皮肤比平常都光滑多了,心跳还有,就是感觉有点慢…这地儿也看着不像医院啊,护士没有,无影灯没有,手术台没有,连手术刀都没有,只有一张红玉似的硬床。
“姐们…”戈哲刚一开口,就感觉不行,对救命恩人好像不能这么称呼,于是改口:“小姐,恁能…你能给我解释解释医药费的事吗?”
女性半眯着眼睛,好像是在假寐一样,慵懒地开口:“涡面理礼。”
“啊?” “我的名字是涡面理礼,用华语讲就是水涡的涡,面具的面,理论的理和礼仪的礼。年轻人,你的名字是?”
“哦,俺叫…我叫许戈哲,许诺的许,干戈的戈,哲理的哲。”戈哲不知不觉就被她的气势感染,用比较有礼貌的方式在说话了。
“那好。为了方便,我就叫你戈哲,你可以称我为理礼。”
“呃,理礼小姐,医药费应该是多少…”戈哲为难的看着地面,地面上好像漫着薄薄的一层水,但脚踩上去又什么都感觉不到。
戈哲为难的原因很简单,他没钱。也不是完全没有,汽修店的生意还行,给人洗洗车,换换保险杠,一个月多少能挣一点,饿不着,也交得起水电费…可是再多的就真没有了。没有余钱,没有什么能借大钱的朋友(或者说真的朋友根本没有),存款也不敢动,还得仔细算着,好供给养老院那边哩。
“三百缺元点。我被‘医叶’那边敲走了三百缺元点,才拿到‘生体进化残片’组织。”
“三百缺元点是多少人民币……”许戈哲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缺元点用人民币换不来。”涡面理礼睁开眯缝着的眼睛,宝石红的眼眸看起来赏心悦目,却也不似人类。
她看向远处的某个角落,“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无价’的。”
“…那我该怎么还?”
“替我打工。不用紧张,不是什么难为人的工作…只要帮我锤死几个,像你见过的那个‘九婴’一样的家伙就行。”
许戈哲面容平静硬朗,好像他本人是什么刚健威猛的男人似的,但心里已经在内牛满面了:“具体是几个?”
“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