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肃被两个狱卒拖着走过长长的走廊,他看着自己的血液沾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这才意识到自己流了这么多血。走廊昏暗的烛光下那道痕迹再灰黑色的地面上分外显眼,仿佛是地面也裂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为什么不疼呢?”白肃看着地上的血迹,心里大声地发问。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问谁,但是他想要回答。麻木感让他迷茫,痛觉才能使他清醒!
“为什么不疼啊?”白肃在心里大声地吼叫,绝望和愤怒一次一次地捶打他的心灵,他太想从这麻木之中走出,哪怕他迎来的是剧痛。
“我......我真的还活着么?”白肃终于在心里问出了他真正要问的话,这个问题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回答。
他觉得自己其实早就已经死了,有多早呢?在入狱之前么?在喝下那口酒之后么?还是...在来到这个世界的过程中就已经死了呢?
此刻,白肃才真正能够静下心来想这个问题。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早就被杀死了,杀死他的不是将至的不公刑罚,也不是那个少女,而是这个冰冷的世界!他的心死在了长时间的异界漂泊之中,而他的人也终将被这个世界所驱逐!
穿过了长廊,白肃被拖进了黑夜之中。外面的世界是无边的黑暗,反倒是监狱尚有一丝光明,多么讽刺?
没了烛火,那血色的痕迹也就无所谓般的消失了。没人了那些有良知的人,他白肃是不是也就这样无所谓般的消失了?白肃这样想着,心里莫名的有种恐惧感。死亡并不可怕,因为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会有一些人记得你,那是你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就好像那道在监狱中长长的血迹。但是他白肃在异界举目无亲,他在这不明不白的死了,会有什么人记得他?
白肃被拖进了一个广场,广场上十分亮堂,数百个村民手持火把如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个火刑架,回头看着那个熟悉的架子,白肃有些感慨——异界挣扎了那么久,那才是他的结局。
两个狱卒拖着白肃在这群人走过,白肃扭过头来仰面看着那一张张被手中火把映照得微微发亮的的脸庞。千人千面,表情却是一样的冷漠,每看一张脸白肃的心就凉几分。
狱卒终于将白肃拖到了火刑架旁边,火刑架很高,他们得把白肃抬起来才能绑上去。白肃鞋跟离地时发出的摩擦声分外的沉闷——那是他的叹息。
白肃被绑在了绞刑架上,他现在的高度可以俯瞰下面的人。离他最近的一排是屠金和他的打手们,屠金的身后站着一个同样衣着华贵的中年人,那应当就是镇长屠良。白肃看着屠良,他心中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给了自己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仔细想了良久,白肃停下了这无意义的思考。
屠金看着白肃如今狼狈落魄的样子嘴角勾起几分嘲讽的弧度,他上前两步诵读起白肃的罪状,那意思无非就是把他所犯的那些事都扔到白肃的身上,他自己倒是以一个正义执行者的形象站在了世人面前。
白肃没有细听自己的罪状,自己的结局已定,罪状什么的都无所谓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白肃在人群中费力的寻找着什么,他在找他救的那个女孩,他想临死前再看她一眼,但是他找不到!
“老头儿,你认罪么?”屠金读完罪状之后玩味地笑着看向白肃,却发现白肃压根就没理他。屠金不由得心头火起,但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冷静下来“不认罪是么?你不认没关系。来人啊,带证人!”
屠金拍了拍手,旁边两个打手将一个人拉到了屠金的身旁——那是胡梅的父亲。屠金看着胡梅的父亲十分轻蔑地道“胡老汉,你说说吧!”
胡老汉先是十分献媚地对屠金笑了笑,然后指着白肃愤然地道“就是这老头,他趁我不在想**我闺女,还好少爷及时赶到将他缉拿归案,这才保我闺女周全。”
白肃看到“证人”不是胡梅大失所望,接着又听到胡老汉的说辞,顿觉可笑。凭他自己此时的样子,说他一百岁都有人信。一个一百多岁的老人**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女,可能么?他屠金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镇上哪个人不知道?胡梅家旁边就是酒馆,屠金夹着尾巴跑掉的样子难道没人看到么?令人心寒的是真相明明就摆在这里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白肃说哪怕一句话!
“可能是这个世界的好人都活不下去吧......”白肃看着面前数百张冷漠的脸,又想起监狱里那三个替自己着急的犯人,不由得由衷地感慨道。
“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话说?”屠金看着白肃的眼神颇有些得意。
白肃没有功夫搭理屠金,因为他终于在人群的最后方找到了胡梅,胡梅此时似乎心中有愧,不敢去看火刑架上的白肃。白肃希望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包含感激或是愧疚,因为这样他就能确定她会记得,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傻瓜救了她,守护她直到父亲回来,他希望自己能在她的心里留下那道痕迹,这样他就能安心的去死。
白肃满怀期待地等着那个他或许爱上了的女人抬头,然后......然后冷漠地看向自己。她的脸就像是一块拼图,和广场上数百张冷漠地脸完美拼合,拼成了一幅令白肃绝望的画面。
“你还有什么话说?”正在这时屠金又问了一句,这句话如同刀子一样扎在白肃的心里。
“哈哈哈哈.......”白肃听闻此言仰天大笑,那笑声绝不是一个满身是伤的人能够发出的!那笑声极其洪亮却又充满凄凉。白肃笑着笑着,眼泪终于抑制不住从眼眶中涛涛滚落。他笑屠金、笑胡梅、笑这世界...更是笑他自己。
白肃的笑声让这广场上数百人感到恐慌,屠金听了这笑声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震碎了,赶忙叫嚷到“点火,快点火!!!”
旁边的人似乎都呆住了,没有人理他,只有身后的父亲听到了他的话,递给他一个火把。屠金壮着胆子将火把丢进了白肃脚下厚厚的干草中。
“嘭!!!”火焰被瞬间点燃想响起了低沉而轻微的爆破声,干草烧的很快很剧烈,火舌一瞬间就爬上了白肃的腿,缠上了白肃的身体。
奇迹发生了,火焰并没有将白肃吞噬,反倒是将他身上的血迹都烧掉了。他的衣服也在这火光中越来越完整,此刻他身上无尘无垢,银髯飘摆间恍若真仙。干草烧得更快了,余烬如蝴蝶一般在他身边飞舞,散发着赤色的光辉。
一只硕大的乌鸦落在了他的肩头,乌鸦并不叫,只是睁着如黑洞般深邃的眼睛看着他。
“是你搞的鬼么?”白肃看了看缠在身上却伤不到自己的火焰,对乌鸦问道。“你来是让我死得更有艺术气息么?”
“我来是要问你个问题”乌鸦开口,声音沙哑又低沉
“你答对了就活着,答错了就华丽的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