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教室,大脑还在回忆刚才教授讲的日本近代文学的阶段划分。这是我最感兴趣的课之一,不过连着上了六天的课,实在是没有力气打起精神了,尾崎红叶、樋口一叶、夏目漱石、森鸥外……这些日本作家的名字在大脑里扭作一团,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趁太阳还没落山找家酒吧喝上一杯加冰的蜂蜜威士忌,把这些繁杂的东西暂时忘却。
五一的三天小长假就这样到来了,我坐在酒吧里构想着未来三天的计划。我不打算去旅游,赶在假日高峰去看人海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说实话,我虽然有着优秀的成绩、不错的家境,人际关系却糟糕的像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没有什么朋友,当然也没有女朋友,所以这三天我也不打算和别人共度。我不渴望友情和爱情,只是有时会略感空虚,这时候只要有书读,内心的空虚和孤独就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醉意朦胧,觉得应该在不省人事前回去了。我示意服务生过来,在酒杯下压了钱就离开了——我是这家酒吧的常客了。这家酒吧在一个商业广场的六层,可能是因为楼层和不彻夜营业的原因,人总是这样不多也不少,但除了我应该不会有第二个大学生来了。
酒吧内的电梯光线很暗,但我今天实在不想去绕远路坐扶梯了。门缓缓关上了,昏暗的白光照在金属墙壁上,反射出的光让人昏昏欲睡,右手边楼层按钮上方的显示板上,数字不紧不慢地变化着,6…5…4…突然,电梯不动了,仅有的昏暗灯光也消失了。
妈的,真倒霉。我一边在心里咒骂着,一边拿出手机,左上角信号格的位置写着“无服务”三个字。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这种大型商业中心的维修人员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了,醉意正酣,我决定靠着墙睡一会儿。
我可能真的睡着了,因为我回到了课堂上,那是节基础日语课,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くせに/くせして”又在旁边写下了“逆接,让步”,我还没回过神来,又置身于一片森林中了,那是我家附近的一片森林,熟悉的泥土的味道和附近湍急的河流发出的声响刺激着我的感官,之后我来到了高考的考场,文科综合试卷上的题目让人既熟悉又陌生、既兴奋又紧张,再之后便失去意识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晃动惊醒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失重的感觉就传导到了身体,血液一个劲儿地往大脑上涌,身体本能地贴近墙壁,采取着半蹲的姿势,我不知道到四层楼到底有多高,但坠落的过程对于四层楼来说显然有些太长了。
起初是坠落,现在似乎被向上抛了,我在黑暗中趴在地面上,动弹不得,我被吓坏了,肾上腺素激增,让我的脸颊变得有些发热,恐惧早已把醉意驱赶的一干二净,我浑身颤抖着,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一样,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我闭上了眼,因为睁着和闭着没有任何区别,反而闭着让我去更有安全感。
渐渐地,电梯停了下来,但我已经失魂落魄了,趴在地上没有任何动作,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两条腿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整张脸因紧张而过度紧张而发麻。我不想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狰狞,只希望不要再来一次。我的橙色短袖T恤已经全部被汗水打湿了,不过现在并看不到,只能触摸到那冰冷的触感。
过了好一阵子,我终于能活动了,但心情还是无比沉重,尤其是在黑暗中,绝望和无助包围着我,压抑感让我胃痛地几乎呕出来。
凭着记忆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电梯门,沿着中缝像一个方向拉,稍有些紧但意外的容易,稍用些力门就打开了。
开门前我紧闭着眼,以免突然接触到光线视网膜受到破坏,我一步步走出去,虽然没有看到,但脚下的触感明显不是瓷砖也不是水泥,那是草的触感,手臂上出现了暖意,那是阳光的感觉,我更加好奇也更加害怕了,我觉得我大概已经死了,而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或许是喝醉了从哪里坠落而死的。
我缓缓睁开了眼,阳光渐渐从强变得柔和,恢复了视力的我环顾四周,电梯不见了、酒吧也不见了,满眼尽是绿色的草原和起伏的山丘,视线的尽头,是一座建在丘陵上的城堡。
此时我已经认定了自己已经死了,因为我一度想去爱尔兰住一段时间,但假期一直有别的事情所以没有去成,现在这场景应该就是满足我生前最后的愿望才产生的吧,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这样死在阴暗的电梯里,实在有些太过凄凉。
因为从学校出来没吃东西就直奔酒吧,饥饿感忽然涌了上来,我不知道人死了是否还会感到饥饿,我此刻饿的有些不舒服,酒精对胃的刺激感变成了难以形容的痛苦。
眼前有一个小丘,我爬到上面,眼睛四处搜寻着,结果大吃了一惊——不算远的地方有一个村庄。
忍着痛苦,我向着村庄走去,一条光溜溜的土路指引着我的脚步。渐渐地有些近了,我已经能看到那些鳞次栉比的建筑,首先看到的是一间民房,后面有二层小楼,远处还有一个教堂,但教堂的尖顶上不是十字架而是一个金属制成的太阳标记,那些建筑都是巴洛克风格的。
恍惚间已经走到了村口,一个木制圆拱立在面前,上面用小木牌写着什么,应该是村庄的名字,看起来像是德语。
“德…偶…德欧芬?”
“没错,这里正是德欧芬。”
老者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循着声音看去才发现他正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吸烟。
“我……没死吗?这里不是死后的世界吗?”
“很不幸,你的确没死,你来的方向是边境吧,你是士兵吗?看你的衣服不像,难道是吟游诗人?”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向他发问:“能给我一些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你不是第一个不幸的人了,不过你既然来到德欧芬就是客人,我们一定会帮你度过难关的。跟我来吧!”
老人穿着褪色的麻布衣裤,像是中世纪农夫的样子,个头不高,但黝黑的皮肤下是健壮的肌肉。他把我领进了一间民房,屋内没有什么装潢,因为窗户小,光线也比较昏暗,不过这个建筑在这附近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它是村长的宅邸。我想老人应该就是村长,墙上挂着一个简陋的木制相框,里面装着有三个火印的羊皮纸,看起来是什么认证的证书,我想应该是村长的委任状。
村长的妻子端来了一个盘子和一个大碗,盘子里放着四个圆面包,碗里似乎是土豆泥。她和一般的农妇一样,粗糙、苍老,我点头表示感谢,她也向我点了点头,中间没有任何语言。在这的几个小时里,我渐渐觉得这不是死后的世界,因为人会饥饿、会口渴,还有人安居于此,更重要的是我会感到疲倦,尤其是在吃到第四个面包的时候,上下眼皮在打架。困对我来说是小意思,高三的时候比起做题,更多时候是在和困作斗争,所以在习以为常的困倦面前我并没有睡着,而是吃完了所有食物。
事情开始变得不对了,困意变得更浓了,而且太阳穴发出了剧烈的疼痛,我想大概跟我刚才吃的东西有关系,趁村长和他妻子不注意,我夺门而出。刚才在村长家的墙上看到了一张地图,借着摇晃的烛焰,我看到了上面的标记,“德欧芬”这个地方被画上了一个醒目的红圈,除了这里,南部还有不少地方被画上了红圈。
“那小子跑了,他可是我们宝贵的材料,快追!”
我躲在马厩旁边,看到几个穿着铠甲拿着单手斧的强壮男人走了过去。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短时间内藏起来还是很容易的,但时间一长一定会被找到。估计是被下了药,头痛欲裂,不过疼痛倒是驱赶走了一部分困意,那种电梯坠落时的恐惧感又出现了。
不过至少现在知道了几件事:1.我应该没死而是穿越了。2.这个村庄应该已经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了,因为来的时候就没有看到街上有什么人。3.村庄的北部有一座城堡,应该就是之前在小丘上看到的城堡,我清楚的记得它的名字上没有红圈。
很快,我下定决心要去那座城堡碰碰运气。我非常庆幸自己会骑马,这匹马跑的并不算快,但比我自己走要快很多。本以为已经成功逃脱,背后却多了很多人,我听到了金属摩擦的声音、有节奏的马蹄声和剑刃出鞘的声音,但我吓的头也不敢回,困意已经模糊了视线。
这匹马并不擅长奔跑,它既不高大也算不上健壮,应该是村子里用来拉东西的,所以很快,那队人就靠近了我,我听到了耳边有箭飞过,一支……又一支,频率渐渐变快了,突然,背后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剧烈的疼痛几乎把我的整个后背撕裂,我伏在马背上痛苦的哀嚎,背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我咬着牙紧握着缰绳,可是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
我的身体彻底失去了力量,眼前一黑,从马上跌了下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失去意识之前来了更多人,随后是兵器碰撞的声音……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我不知道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眼前这个长着尖耳朵的漂亮女孩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她眯着眼睛,用非常温柔的微笑面对我,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枕在她的腿上。
“你是,精灵?”
“如你所见,我正是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