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以前的过去,曾有一个严格管制枪械的国家,在那里,似乎一切管状的能发射弹丸的东西都会被禁止。看起来是一个十分安全的国家,可讽刺的是,在这个国家里其实并不怎么太平。因为买一把菜刀要比买一把枪简单上万倍,大家宁愿去害怕一个手持菜刀的人,也不会在意一个手里拿着枪的人——他拿的是玩具吧——如是的想法。
不过话说回来,虽说那个时代也不是很和平,但那时至少不会出现架着RPK机枪的防弹SUV在大街上奔驰的情景……
“你差点打中我们哎!”
胸口一阵剧痛,大声说话的时候牵动了伤口,我的脸都扭曲了。
脚扭伤了,肋骨好像断掉了几根,脑袋至今还在嗡嗡作疼,浑身上下尽是大大小小的擦伤。就是这样一副凄惨相的我,正仰躺在车的后座上,车厢里的震动都感觉让人倍受煎熬。
“哦?当时要是知道你也在那的话我就打准一点了。”
正握着方向盘的背影忿忿的说着,那忿忿中散发的是货真价实的怨念,“一击把你送到撒旦那边。”
呃……我注定上不了天堂了吗?……
活下来了。
被从半塌的仓库下挖了出来,很长时间眼前一片恍惚。重新见到了久违的太阳,灰蓝色的天空此时显得如此美丽。
周围的丧尸大概是在我被埋的期间,一只不留的被清理干净了。
应该是单方面的屠杀,从我侧躺的视角望去,满地的黄铜色的子弹壳,到处是与泥土混在一起的黑色的粘液,还有堆在一起的尸山,有人影正在往上面泼洒着什么东西。
“啊,你还活着。”
是吉尔的声音,好像是他把我从碎石堆中拖了出来。大约是下午两三点钟,几乎是正上方照射下的刺眼日光让我看到的人都变成了一幅幅晃动的剪影。
这些都是谁啊……
“莱特,他还活着。”
像是吉尔的那个影子向那边其中一个影子喊道。
莱特?
谁是莱特?
难道是……
“哦?没死啊。”
听起来的口气就像是“那我再补一枪吧”。
果然是他……
“孽缘啊……”
漫无目的地望着车顶来路不明的污渍,我长叹着。
“怎么能这么说,我们三个以前不是好兄弟嘛~”
吉尔说着事不关己的话,躲过了RPG惨无人道的袭击的他,毫发无伤的坐在前座,摆弄着前面的车载CD。
确实是。
不过那都是过去了。
跟吉尔和莱特相识是在中学,平时并不怎么说话的我竟能和他们聊的很投机,大概是臭味相投吧。相见恨晚,很快便成为了好朋友。
可能是我所在的城市太小了,升学时的选择也不是很多,于是一路升上去,竟然会一直在同一个学校,或许是机缘巧合也说不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我们三个在一起变得就像是兄弟般默契。
可是,形影不离也就持续到了几年前为止了。
丧尸爆发后,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恐慌,社会秩序颠覆,道德底线崩坏,更有甚者,有的国家在混乱中一夜之间覆灭。现在想起来能活下来也许是个奇迹。
当然所谓的友情,在世界面前变得不值一提,很快的在乱世下分崩离析。
吉尔有段时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总之后来投奔我来了,一直到现在。没有问他那段时间去干什么了,这种时期还是不要去问这些比较好。
而莱特在那混乱开始不久之后便没有再联系,听说好像继承父母的家产,通过各种渠道,建立起了自己的自卫武装,盘踞一方。
那时起,莱特变得不一样了,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幽默沉稳的他了,就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一下爆发出来。使他变成了完全另外一个人,暴戾,残酷。在这种环境中,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奇怪。
听说他们的私人武装是招募志愿者,四处屠杀丧尸。并不是为了什么拯救世界云云,而是纯粹的在享受屠杀的乐趣,令人反感的嗜好。
当然并不是单纯因为这些我才与他断绝联系,我没有那种精神洁癖,更何况现在的我根本没有资格指责他们——我们不是一样的吗?
像壕沟一样横在我们之间的……是更多的不想提及的伤疤……
“你这个混蛋啊啊,老子24年单身了啊知道吗?!24年了哎!”
——莱特毫不客气的揭开了伤疤。
空荡的房间回荡着他的吼声,我躺在床上打满了绷带,而一旁是呵呵傻笑的吉尔。
“这个……”
我哑口无言。
“说好的女朋友呢?说好的妹子呢?”
咔嚓——AK47上膛的声音。
“呃……那个……”
看着闪着危险光芒的AK步枪,我下意识的摸了摸骨折的胸口。
确实是曾经答应了帮他找女朋友的,没想到他会这么在意。
也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种只有电影中才会发生的灾难。
于是数年后,当初的诺言依旧被好好的放在了记忆的某一处,积满了灰尘,没有被兑现。
“啊?你要去哪?去找女朋友?开什么玩笑?”
莱特扛着AK弯下腰,皱着眉头瞪着我,“你这是故意揭老子的短是吧?!”
不……其实是你自己揭的……
莱特盯着我,半晌,见我不说话,哼了一声:
“切,早知道就不去救你们了,浪费子弹。”
“诶?”
去救我们?不是正好路过吗?
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傻笑的吉尔。后者见状立刻就招供了:
“啊,是我早上打电话叫他来帮忙的,还以为不会来的呢,哈,哈哈……”
笑的很生硬。
莱特扔下一句“过会儿会有人给你们送吃的”就关门走了,门与门框撞击的时候发出巨大的声音。
剩下我与吉尔呆坐着,无话。
“那个……知道你不想见他,但当时的情况也是迫不得已……”
吉尔想打破尴尬的情景似的,开始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
“呃?”
见我没有追究的吉尔愣了一下,随即会意的笑了笑。
“多亏了你,我们得救了。”
我看着窗外的夜色说着。
事实上,吉尔无意中帮我做了一件我想做但是拉不下面子去做的事情。
男人的自尊还真是件可悲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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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安全的呆在了莱特的私人堡垒中,这里原先是他们家族的工厂,现在变成了由雇佣兵把守的高高围墙与厚重铁门。完善的医疗与补给,可以说安全程度不亚于绿色区。仔细一想,我们等同是受到了相当于和国家要人一样的待遇,感觉有些诚惶诚恐。
有钱人就是好啊。
夜色已深,可是外面的危险已经与我们绝缘,吃过了佣人送来的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晚饭,重新在床上躺好。这几天一直在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睡意也立刻汹涌的袭来。可以没有任何顾虑的睡一觉了。
摸着柔软的枕头,就此以后就呆在这里了的想法也悄悄的爬了起来。
这里什么都有……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外面呢?
“临阵脱逃可不行哟。”
身边冷不丁的传来吉尔的一句话,我的身体立刻僵住了,感觉就像被一把冰冷的利剑穿透。
——完全被看穿了吗?
“你可爱的妹妹还在等你呢。嗯……不对,是女朋友。你这家伙的口味还真是……哎呀呀……”
“要你管……”
吉尔侧视的目光令我的后背一阵不自在,快速的在大脑中搜寻能将他的冷嘲热讽回击回去的话语。无果。
只好把一肚子不爽咽了回去。
不能再这样怀疑自己了……既然决定了,就要一直走下去。
再一次在放弃的边缘溜了一圈的我,回到了原来的道路上。
要是她知道了我现在的踌躇,会不会伤心呢?
当然,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伤心。
望着窗外高耸的围墙,想起了什么,我回过头看着正躺在隔壁床上按着MP3的吉尔。
“一直没听你说过……你的家人?……”
说出这番话的瞬间我就后悔了。
这种时期,这个问题无疑是最糟糕的聊天内容。
而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只是淡淡的回答着,就像在回答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一样:
“死了。”
而后把耳机塞上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睡觉吧。”
说着的同时,他顺手把床边的开关按下了。
于是,屋内很快与窗外的夜色融为了一体,只剩从外面洒进来的皎洁的月光。
辗转反侧。
浑身的疼痛与重重的心事,一时间竟难以入睡。
艰难的爬了起来,在这里休息了一下午,已经感觉好多了,至少现在下床活动已不成问题。
瘸着一只脚走到窗前,掏出手机,荧荧的屏幕像是在回应着夜空中的月光,照亮了一小片的黑暗。
按下了那熟悉的按键,里面传出她的声音。
不知已经听了几千上万遍,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
忽然间,眼睛的余光注意到了楼下静谧的夜色中违和的一角。
借着月光,我们所在的二楼正好能把楼下的大院看得一清二楚。有序停放的车辆之间,一个人影正在移动。
那不是莱特吗?
他的手里好像提着一个装着什么的大袋子,刻意躲过了巡逻的守卫,向仓库走去。
他在干嘛?去整理装备吗?可也不用在大半夜吧,还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这里可是他的地盘啊。
正在我纳闷之际,莱特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无所谓了,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他也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以前的默契已不再,我们之间有太多的不了解,或许已经到了不可相容的地步。
他去做什么和我没有关系了。
在浑身疼痛的驱使下,跟过去看个究竟与假装没看见之间,我选择了第二项。
我回到了床上,强迫自己忘掉那些烦人的事情,闭上眼睛等待睡魔来将我掳走。
后来,我意识到了自己错了,如果今天这个时候我能好奇的跟踪他过去的话,或许一切还可以挽回。
可一切已经为时已晚。
我在为自己没能及时阻止他走上不归之路,而深深懊悔与自责的时候,已是好几天之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