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大概是12年前,比起里奥以前所住的城市特兰尼亚遭遇黑龙袭击的时候还要早一点。故事的地点发生在这个阿斯尼亚南边边境的矿山都市克里提尔。
「喝啊!」
伴随着一个稚嫩的吼声,一块十公分厚的石板便被打成了碎片。
「嘿咻。」
之后这个深红色头发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再次抱起旁边和自己身体差不多大的的石板,放到了面前的架子上。在架子的另一边,碎石块和碎石板已经堆得比她还要高得多了,因此小女孩身上洁白的武道服也被汗水浸湿有些黏在身上。
「哈!」
石板随即被打成几块。
然后这个穿着武道服的小女孩捡起碎掉的石块扔到了一边,然后又重新拿起新的石块放到架子上。
一次又一次,单调而机械的重复着。这样重复的击打动作,每天早晨伊芙·柯莉提亚都要做成百上千次。一个人、独自在这个偌大的院子里重复着,没有休息也没有人可以抱怨。
『因为你是女人,身体素质本身就比男人要差,所以这种基础的击打力度的训练就要比别人多!』
母亲是这样告诫自己的,所以她非做不可。即便这时年仅7岁的她已经在自家的道场里无人能及,即便是健壮的成年人也没办法在武术上赢过她。
并不是因为她是师父的女儿就对她手下留情,而是伊芙对拳术上的天分使她在短短3年内就超越了其他人,无论是出拳的时机、力度以及速度,伊芙都表现出了异常的天赋,甚至超越了和她留着同样血统的亲生哥哥。
除了每天这样击打石板以外,伊芙还要进行速度、技巧、静心等等各种各样的训练,同样是一个人、按部就班地完成这些内容。母亲只会在特定的时候出现,检验伊芙的联系成果然后离开。
每一天,每一天,伊芙都在肌肉酸痛的疲惫感中睡去,然后早早地起来继续训练。
「喝啊!」
伊芙捡起碎石板,随手扔在了那堆碎石的上面。
「哈……哈……」
伊芙大口地喘着粗气,然后扳着手指头数着什么。
「这个……左手272个,右手301个,一共是……那个……」
伊芙有些皱眉,数字对她来说有点困难。
「573。」
一个少年的声音从屋子那边接了过来。
「啊对!573个!」
「最近差不多都是这个数字吧。」
声音比起少年的年纪显得有些老成,深红色头发的少年慢慢地走出屋子的侧门,在院子的边上看着伊芙。
「哥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伊芙早就已经跑到了少年的面前,径直扑到红发少年的怀里。
「全身是汗就不要扑到别人的怀里,会把衣服弄皱的。」
「嘿嘿~」
伊芙没有理会少年的抱怨,只是抬头嘿嘿地笑着。对于伊芙来说,每天最高兴的事情就是看着自己的哥哥——纳戈尔·柯莉提亚来到这个院子里。
纳戈尔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天都会到这里看看,没有人让他过来,甚至母亲还说过不要来这里,会影响伊芙的训练。但是纳戈尔还是坚持每天出发之前都来这个院子,看看自己唯一的妹妹的练习。
但是这并不是出于关心之类的兄妹之情。
「每天都差不多是这个数的话,说明这段时间你都没有什么进步。」
这句话并不是责备,其实纳戈尔的话语没有太多的感情,只是陈述了这个事实而已,这个年纪的纳戈尔说话的感觉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嗯,没有进步的话,妈妈是不会来的呢。」
伊芙有些抿嘴,看起来似乎有些低落,然后她撒娇似地把脸埋进了纳戈尔的怀里。
伊芙的母亲只会在伊芙有了明显的进步的时候出现,然后给伊芙指明接下来的训练方向,之后很快就会离开。同时管理着道场和蓝宝石工厂,伊芙的母亲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毫无进展的练习上。
但是只有一点,她必须把伊芙培养成最强的武道家,为了十几年后的争夺战。所以她让伊芙放弃了其他所有的东西,潜心专注于武术的练习上。以伊芙的天赋来说,悟比学更重要,这样伊芙才有可能超越自己,像自己一样赢下争夺战。
所以伊芙才会这样一个人,一天又一天地训练。
「啊,所以要好好想想接下来刚怎么练习才有效率吧。好了,差不多放开我了吧,我也要去工厂那边了。」
纳戈尔握住伊芙的肩膀,把她从自己的怀里推开。
而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伊芙,神情看起来更加暗淡。纳戈尔最害怕的就是这个,伊芙这种难过的表情,如同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纳戈尔的心上。
但是,这并不是对伊芙的心痛。
而是接近于愧疚的情感。
伊芙的天赋,使她完全取代了纳戈尔的位置。未来的家主的地位也好,身为哥哥的立场也好,全在三年前伊芙出现在道场的那个时候消失了。
现在的纳戈尔,只是随意地进行练习,然后去工厂帮帮忙,在这个家里变成可有可无的存在。
但是纳戈尔并不对此感到愤怒和嫉妒,相反是一种松口气的感觉,因为在这之前纳戈尔所做的事情和伊芙现在所做的事情完全一样,每天像是被囚禁一样呆在这里钻研武术。并不是有谁强制把自己关在这个房子里,但是如果自己不做出什么成果来的话,自己永远都不会被人放在眼里,就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会看自己一眼。
那种难以置信的压力和窒息感,纳戈尔比谁都更清楚。
因为自己的天赋不如伊芙,才会让她遇到这样的事情,这种过于自负的心情令纳戈尔甚至对站在伊芙面前这件事感到恐惧。
所有的重荷全部压在了伊芙幼小的肩膀上,身为兄长,纳戈尔无言以对。
突然,伊芙抬起了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不再是刚才那种失落的神情,而是有一点惊奇地看着纳戈尔的头顶。
纳戈尔也顺着伊芙看的方向抬头看过去,一个红色的气球慢慢地飘过云层。大概是谁家的小孩子不小心弄丢的吧。
「哥哥,那个飘在空中的是什么?」
伊芙指着气球问。
「气球。」
纳戈尔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两个字,当然伊芙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气球?是可以飞在天上的东西吗?」
伊芙两眼有些发光,对于第一次看到的东西产生了很强的兴趣。
「啊。」
「那我也可以拿着那个然后飞到天上去吗?」
伊芙有些激动地盯着纳戈尔,似乎期待着什么。
「嗯,如果足够多的话。实际上这座城市就有空港,用类似与气球的东西飞在天上的交通工具。」
「诶!真的吗!好想去坐坐看~」
伊芙嘿嘿地笑着,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好事吧。
但是这种笑容,却更加刺痛着纳戈尔,伊芙的笑容如同刀片在纳戈尔的身上划开。他不明白,为什么每天过着这样生活的伊芙还能这样开心地笑出来。
正是因为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所以才不明白!
纳戈尔咬了咬嘴唇,把脸瞥到了一旁,稍微沉默了一会他再次看向正对着天空傻笑的伊芙。
「伊芙,把手伸出来。」
「手?」
伊芙有些疑惑地伸出了手,纳戈尔往她的手心里放了什么。
「有机会的话,就去买一个吧。」
「哥哥,为什么……」
没有听完伊芙的问题纳戈尔就转身离开了,留下伊芙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的手里,纳戈尔刚才放上了一个金币,大概1000G(Garner,这个世界的货币),别说一个气球,就算乘坐一次空艇都足够了。
只是伊芙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没都没有做,哥哥就会给她这么多钱。
实际上伊芙从出生起就一直呆在这个家里,就连一般小孩子都会吵着要的气球也只是呆呆地看着,不曾想过向谁奢求过。没有拿出实绩来,是没有资格要什么东西的,年幼的伊芙心里不知何时出现了这种不符合她年纪的思维。
她并不知道,哥哥给妹妹零花钱这种事情在外面的世界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会是能在训练上用到的东西吧。」
伊芙拿起金币对着湛蓝的天空,用一只眼盯着它。金币在日光下发出金色的光芒,在伊芙的脸上留下一粒光斑。
「但是哥哥说的『有机会的话就去买一个吧』又是什么意思呢?去买什么呢?」
伊芙嘟起了自己粉红色的嘴唇,有些迟疑地看着金币。然后就跟所有拿着硬币思考的人一样,将这枚硬币抛了起来。
「果然还是不明白呢……哥哥真是讨厌鬼,什么都不不告诉我就走了,哼!」
接住。
抛起来,然后再次接住。
「为什么呢?」
在这个物质需求都不愁的家里面,伊芙就连用钱买东西这种最平常的事情都没有做过,只需要动口说家里就会买来给她。气球什么的,只要给女仆说,女仆就会买来的吧。
所以说她不明白,纳戈尔为什么要给自己这枚金币呢?
只能用这枚金币买到的,究竟是什么呢?
「啊啊啊啊!果然想不明白!真是的,笨蛋大哥!」
伊芙不高兴地嘟起了嘴。
但是,心底的深处却有一股小小的躁动,那时候的伊芙大概还不知道所谓的幸福感吧。
从自己亲生哥哥那里得到的,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幸福感。
午后,克里提尔的阳光像是要把地面融化般炙烤着大地,加上靠近火山地带的炎热,热气已经把地面扭曲。
红头发的小女孩确认了周围没什么人之后,悄悄地溜出了柯莉提亚家的大门。并不是因为家里禁足,而是知道自己要出门的话一定会有人跟着来的吧。
「出是出来了,可是要到哪里去呢?」
漫无目的地往城中心的街道走去,伊芙一脸新奇地看着周围的景色,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是一个人出门的这种激动还是让她有些按捺不住。
至于她为什么想要偷偷溜出来,还是跟她手心里的这枚金币有关。无论如何也想知道,哥哥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无目的的闲逛中,伊芙走到了中央街道上。在这样的天气下街上来往的人不多,但是也比自家门前那冷清的道路要好太多了。
伊芙停在了一家甜甜圈店的门前。
以前来过这家店很多次,尤其是那个加了榛果的巧克力甜甜圈是伊芙最喜欢的东西,是来到这里绝对绝对要吃的!
虽然女仆不在身边,但是自己有钱的话……
「那个……我要一个这个。」
伊芙指着玻璃柜里的那个巧克力甜甜圈。
老板探出了头,看着站在玻璃柜钱的伊芙,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是柯莉提亚家的大小姐啊,今天只有你一个人?」
「嗯。」
伊芙点了点头。
「是嘛。马上给你拿,你等一下。」
很快老板就用糖纸包好一个甜甜圈递了出来,探出身子尽量把手伸到伊芙够得到的高度。
伊芙在接过甜甜圈的同时另一只手把金币递了过去。
但是老板只是笑了笑:
「不用了啦,平时也受了你们家不少的照顾,今天这就算是大叔请你的吧。」
「但是女仆有告诉过伊芙的哦,买东西必须要付钱的。」
「所以说是我送给你的啦,礼物是不需要付钱的女仆没有告诉过你吗?」
伊芙摇了摇头。
「那就是大叔今天教给你的啦,听好咯,男人送给女人的礼物是不需要付钱的!收下的人乐意的话,送礼的人也会高兴的。」
说完大叔就『哈哈哈』地笑了出来。
「谢谢。」
「不用不用~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哦~」
伊芙看着手里的甜甜圈,轻轻地咬上一口。比起以前吃过的那种甜甜的有些脆脆的甜甜圈,似乎今天的味道有些不一样。
总觉得有些吃不下去……并不是觉得难吃,只是觉得就这样吃掉有些可惜。
归根到底,女仆她们根本就没有告诉过自己,礼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从别人那里得到的东西,就是礼物吗?
那以前女仆给自己买来的洋装啊、玩具啊这些都是礼物吗?
伊芙慢慢地嚼着嘴,摇了摇头。
从男孩子那里得到的东西,就是礼物吗?
那今天哥哥给自己的那枚金币就是礼物吗?
但是当时收下金币的时候的自己却是一脸疑惑,所以哥哥才会露出那样难受的表情离开的吗?
一边思考着,伊芙吞下了最后一口。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不给啊!」
思考中的伊芙,思绪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
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向正前方看去,一个金发的小男孩正怒视着一个拿着气球的兔子玩偶。
「抱歉,适合你的颜色已经没有了~」
拿着各种各样颜色气球的兔子玩偶,用着那一成不变的恶心笑容看着面前的那个金发小男孩。
「那就随便给我一个不就好了!」
「不行不行!这个可是好运气球,一定要给适合你们的颜色才可以,你看适合你的金色气球这里已经没有了~」
「那种颜色最开始就没有吧!」
小男孩咬着牙,狠狠地瞪着那只巨大的兔子玩偶。但是对方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切!好不容易到街上来一次,无论哪个家伙都一样!少瞧不起人了!下一次的争夺战!我一定会让你们所有人都跪下向我道歉的!」
同时那个男孩拿出不符合自己身长的一把细剑,用刀鞘像是发誓一样的刺向地面。用同样不适合他的眼神,瞪着周围所有的人。
周围的人,就像是有意地回避了他一样,把视线移到了别的地方。谁也不想,被小孩子用这种方式仇视吧。
之后,这个小男孩立刻就转身跑进了街道边的一个小巷子里去了。
「那个男孩子……为什么那么生气呢?还有……争夺战,好像听妈妈说过,但是却想不起来是什么了……」
伊芙的妈妈曾经对她说过,她将成为赢下下次争夺战的关键,但是争夺战到底是什么,伊芙却还不知道。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当成斗争的道具训练着。
「那个……这个气球是要买的吗?」
伊芙走上前去,抬头问那只兔子玩偶。
看不到兔子玩偶里面的人的表情,只是那种恶心的笑容回应着自己。
「不不不,这些都是送给好孩子的礼物。来,这个是最适合小姐你的红色。」
「谢谢。」
这个就是今天早上看到的飘在空中的气球。
但是此时的伊芙,并没有再去考虑拿着这些气球能不能飞到空中去这件事情,而是在意起了刚才跑走的那个拿着长剑的小男孩。
「送给好孩子的礼物……那,刚才的那个男孩子,是坏孩子吗?」
伊芙用自己火红色的双瞳,看着这只兔子玩偶。
面对眼前这个小女孩的质问,面对柯莉提亚家的小女孩的质问,兔子玩偶里的人陷入了一阵沉默。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从玩偶里面才传来一个声音:
「嗯。」
「原来是这样。」
伊芙望着男孩离去的那条小巷。
突然从街道的那头刮来的一阵风,卷走了伊芙还没来得及拿稳的红色气球。
「啊!等等!」
伊芙立刻追了上去。
「等一下!那可是我才刚刚拿到的气球!」
伊芙追着被风吹走的气球,一直跑出了这条街,但是气球却越来越远,飞到了遥不可及的高空。
在内部气体的压力下,『啪』地一声炸开。
「啊!」
同时伊芙因为被路上突起的一块石板绊倒摔了下去,原本一直握在手里的那枚金币也滚了出去,撞在了一个男孩子的脚边。
「居然能在这里捡到一枚金币,luc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