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的人,是一个将近七十岁的老人。
老人并不魁梧,也不高大,却自有种久居高位的威严气质,
他便是这个庞大家族目前的头领,统管一切的家主——
迪尔伯·布拉德利子爵。
而他询问的对象,则只是一个正被锁链锁住双手吊着,两脚离地悬空的,小小的底层冒险者。
照理说,身份差距如此之大的两个人应该永远都不会有什么交集才对,即使迪尔伯让人给得罪冒犯了,也会有手下专门的人站出来替他出气。
可现如今,迪尔伯却亲自拿着鞭子骂骂咧咧的在死命抽打一个他平常看都懒得看一眼,避之唯恐不及,生怕碰到一点就会让自己沾染什么病菌的下三滥。
能让一直都深具城府的迪尔伯如此失态的只有一种情况。
他最宝贝的儿子哈维,
也是很快就要继承布拉德利家,带领整个家族迈向辉煌的希望,出事了。
虽说迪尔伯一直以来对外宣称的都是,哈维是他的长子,
但实际上,他总共也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五十多岁才老来得子,之后“那活”再怎么也坚挺不起来,想努力都没用,
因而迪尔伯理所当然的便对哈维溺爱的不得了,除了让儿子加入不用接触什么危险的城卫兵队伍呆几年,粉饰镀金外,其它哈维想要什么,都会尽全力予以满足。
哈维也历来很听家里人的话,要去哪里大概什么时候回家,每次都会讲得很清楚,十几年如一日,从来就没有过意外。
然而今天,
护送圣女候补蒂娜前往皮特蒙的护卫团,已于午时左右顺利返回卡扎利亚城,可哈维却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
这实在太不正常了。
一开始,迪尔伯以为是儿子长大了,有了个人的想法,在跟自己开玩笑呢,
他倒也不甚太在意,只是随便叫来管家到城卫兵的屯所去找找看。
屯所那边自然是找不到的,
每每管家问到跟哈维一同参与任务的城卫兵们,他们都或是沉默不言,或是移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却都不带开玩笑的意味。
管家见状心中涌起了些微的不安,可又不敢在屯所撒野闹事,便即只好跑去西城区的冒险者公会询问冒险者们,
冒险者们的表现就更加不堪了,
干脆就躲进屋子里对布拉德利的管家避而不见,这让管家彻底慌了神,急急忙忙的赶回家族报告。
兴许父子之间隐约是有心灵感应的吧?
迪尔伯听了底下人所说,蓦地生出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他连忙放下了手里的工作,亲自带队,在城市的某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逮到了一个很可能可以解答他问题的人,不顾一切的绑进了自家的地牢里。
可怜这名冒险者,只是准备到市场上采购些储备干粮,却不想祸从天降,食物没买着,却身陷囹圄,免费吃了一大通鞭刑。
不过势力比人强,遭遇这些折磨,冒险者是敢怒不敢言,
不单止谴责和抱怨的话,关于哈维的去向就更是不能说了。
因为冒险者知道,一旦自己将这位子爵大人的儿子究竟是怎么惨死的告知对方,自己一定会死的更加凄惨。
弱者是没有人权的,唯有知而不言,还能让对方觉得你有利用价值,不至于立即杀掉你。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迪尔伯的耐心也被消磨的越来越少,
他扔掉鞭子,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把锋利的短刀,切下了冒险者的一截指尖。
“啊啊啊!!!!”
十指连心的折磨让冒险者痛不欲生,活活疼昏了过去,可很快,又被一桶凉水当头浇下,在冷意刺激下打了个激灵苏醒过来。
迪尔伯当场又切下了他的另一根指头……
昏迷,泼醒,昏迷,泼醒,
几次三番过后,
这位毅力并不比普通平民强太多的底层冒险者终于顶不住了,
被这样搞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简直是生不如死。
还是说吧,
说出来就解脱了,不管接下来对方会不会给自己留条活路,也比继续待在这儿受尽煎熬要强的多。
“你儿子……死了……”
冒险者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的道。
“……惹怒了……不该惹的人……”
“!”
迪尔伯闻言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的鼓圆了双眼,怔怔的望着这出气比进气多的底层冒险者。
好大一会儿过去,他才反应过来,
迪尔伯的双目渐渐泛起赤色的红光,表情扭曲的不成样子,
他把短刀丢下,死死的把拳头捏紧,拉向后方蓄力,旋即狠狠的打出,打向冒险者的面门,
“砰”的一声把冒险者直打的眼角迸裂,口鼻冒血,牙齿也碎了好几颗。
迪尔伯又抓住冒险者的领子提将起来,靠近对方的脸边怒吼道:
“你TM的说什么?谁死了?敢再说一遍吗?”
“呸……我说……就说……”
事已至此,冒险者也不管不顾了,一口把嘴里碎掉的断牙混合着血水吐了迪尔伯一脸。
“你,你的……死鬼儿子……下地狱了,哈哈”
地牢里的空气凝固了,静的落针可闻。
迪尔伯黑着脸,也不擦掉面上的秽物,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又把短刀捡了起来,转了一圈反手握住朝前一挥,割向冒险者的咽喉。
“等等,迪尔伯大人。请恕我僭越,”
管家及时拉住了他握刀的手。
“杀了这人再要找别的家伙提供线索会浪费很多时间,少爷下落不明的现下我们应该尽快掌握到足够多有用的情报并及时做出应对才是,以免情况变得更糟。”
讲到这儿,管家又附到迪尔伯的耳旁小声说:
“等把该问的都问完,不管您怎么拿这个冒险者撒气,要杀要剐都可以,现在暂时还请先忍忍。”
“呼~说的也是。”
迪尔伯慢慢的把刀放下,深吸了几口气压抑住翻腾的心湖,而后看向已经不成人形的冒险者。
“我也不再对你用刑了,把你知道的统统讲出来,不准有欺瞒。”
“呵,不用刑等会直接杀了我是吧?”
冒险者嗤笑道。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迪尔伯用森寒的声音道。
“能不能活,就看你的表现和我的心情了。”
“哼,说你儿子死了不是骗你的。”
冒险者抬起头直视迪尔伯,语气平淡道,从神态上来看完全不像是假话。
既然横竖都难逃一死,
冒险者便决定吐露实情,早些解放出来魂归大地也好。
至于迪尔伯表示的活命的机会,鬼才会信啊。
另外,那个黑发的少年可不是什么能任人随意宰割的软柿子,而是披着人皮行走在大地上的恶魔,
跟这边硬碰硬还不知道是哪边吃亏呢。
不论怎样,自己死前能给布拉德利家带来些麻烦倒也不错,
倘若练秋再给力些,能把这家人全灭了就更好了。
出于这样的考虑,冒险者的表情越发的诚挚了。
“……”
尽管对此已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让迪尔伯禁不住一个踉跄。
“是谁杀了我们少爷?”
眼见着迪尔伯就快跌倒,管家及时搀扶住了他,并声色俱厉的朝冒险者喝问道。
“圣女护卫团活下来的全员几乎都参与了……但是,”
冒险者顿了顿才道。
“最主要的还是那家伙跟练秋的过节,不然也不会丧命了。”
“练秋?好奇怪的名字,”
管家讶道。
“那是谁?听都没听过啊。”
“是一个一头黑发的少年,最近才加入的新面孔,我之前也不认识,详细的就更不了解了。”
冒险者毫不犹豫的道。
“黑发?东大陆人?”
管家追问道。
“大概是吧……”
此刻在场的三人都没有旁观下午练秋和克里克的对决,的确什么都不清楚。
而后,
好不容易缓过气的迪尔伯叫冒险者把在山崖上发生的种种经过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又留下一句“如果被我发现你在说谎,就叫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威胁话语,
他甩手离开了地牢,暂且是没有处置那人。
……
“哈维……难道真的死了吗?”
空荡荡的议事大厅中,只有布拉德利家的家主和管家两个人。
无须再戴着面具掩饰自己心情的迪尔伯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十岁,原本精光暗蕴的眸子也失去了神采。
“迪尔伯大人,现在悲伤还太早了,那个冒险者的话虽然看似挺真实的,但也未必就不是演戏,还要再行调查才是。”
管家安慰道。
“特别是那人说的‘练秋’,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听描述似乎强的不可思议?”
“对,没错,要先把‘练秋’抓住才行,”
迪尔伯来了精神,迅速下达了命令。
“另一方面,哈维的行踪也要继续寻找!其余所有参与伤害我儿子,还众口一致把情况隐瞒不报的杂碎们,放到最后处理,包括地牢里那个。”
“那我明天还是先去冒险者公会找那边的主事人谈谈?”
管家试探着问道。
毕竟眼下这么晚了,那儿的工作人员也下班了,动静搞大了怕是影响不好。
“什么明天?现在就给我去,立刻马上!”
迪尔伯怒瞪了管家一眼。
“我的哈维都没了!还顾忌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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