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欧尼亚,从不缺少人烟稀少的山峰。
翠绿与宁静是这里的主旋律,小溪一望到底,冲击在水中的卵石上,激起如同小雨般的水点,洒在女忍者绿色的衣服上。
回到艾欧尼亚已经有两周了,作为向来都是忙碌在暗杀或潜伏任务中的忍者,阿卡丽少有的享受着这份山间的平静。
或许,她也只能来享受这份平静了。
忍者的生活从来都是这样,与世隔绝,不肯与任何人同行。
因为他们无法相信别人,因为他们不知道对方会在什么时候向自己的后背捅出刀子——即便忍者是背后捅刀的大师。
正是害怕这份技艺,所以不敢选择松懈。正是熟悉背叛的滋味,所以不敢选择信任。
忍者的身份就像是脸上的面罩一样,自小便伴随着阿卡丽。即便她受过训练,能够装的像是正常的艾欧尼亚人那样生活,但骨子里的不同却仍旧制约着她。
生于暗影,又怎敢奢望能够站于大庭广众之下,像正常人那样生活呢?
或许也只有这青山中的孤独,才能够给忍者以安眠吧。
阿卡丽向前一步,从树的阴影中走出,她无声的踩过卵石,单脚立在了小溪的中央。
溪水拍打着被布靴包裹的脚尖,太阳的温暖透过衣衫,照射在她的身上。
“?!”
突然,阿卡丽的眼神一凛,她似乎听到了一种自己非常熟悉的声音。
下一刻,全身上下的肌肉在立刻做好了应对一切麻烦的准备,忍者的素质让她没有再发出任何的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在一瞬间隐藏了起来。
眼睛迅速的寻找着最优的退路,然后是耳朵,最敏感的听觉让她锁定了出声的方向。
但出乎意料的是,一声“咔嚓”的响声毫不掩饰的传来,到时让的阿卡丽眉头一皱。
她的手指迅速的从身上摸出烟雾弹与飞刀,按道理来说,一个训练有素的忍者应该不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才对。
但很快,从树林中走出的人证实了阿卡丽的错误。
那声音并不是潜伏忍者踩到了树枝或树叶,而是被人折断了脖子。
从树林走出了两个女人,苏伦,以及一只手拖着忍者尸体的巨龙伊瓦。
阿卡丽抬起头,在阳光下对视着阴影中的两人,苏伦的嘴角噙着她标志性的微笑,一如既往的邪恶与残忍,令女忍者不由的咬了咬牙。
这个女人怎么能这样就杀了他?!
虽然如果换成自己,在身份暴露的情况下,恐怕也会......不,不能再想下去了。
“可别把那玩意丢过来。”
苏伦与伊瓦从树林中走过来,她对阿卡丽轻笑着说道。随即手一挥,让伊瓦把这位死的不明不白的忍者丢到了小溪前。
低着头打量了一下这位阿卡丽的同袍,全知眼中搜集到了一些比较有趣的数据。
例如,17级,忍者,气息隐藏。
最有趣的是,他还没死。
是的,即便是脖子被折断,这位忍者也没有立刻殒命,或者该说,折断的脖子只是假象。
该说是一种有趣的训练所产生的后果嘛?
但这种程度的骨骼韧性恐怕早就超越人类了吧。
艾欧尼亚还真是能给人惊喜。
“我以为你会很高兴呢。”
苏伦轻笑了一声,她没有去管地上假死的忍者,而是比了个手势,示意伊瓦可以离开了。
得到命令的巨龙向苏伦恭敬的低下头,然后踏着冰凉的土壤离开了这里。
“有什么可高兴的?”
阿卡丽的脚尖轻触卵石,几个跳跃便来到了苏伦的面前。
她将手中的烟雾弹跟飞刀收回,竭尽全力的遏制着自己不去看那已死的忍者。
苏伦轻笑着眨了眨眼睛,女忍者的身高只能算是一般,但她出奇的任性与那可爱的敌意却颇为令苏伦喜欢。
“我想,当你看到这个以后,就不会这么说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戒指上的光芒闪烁,掉出一枚透明的,装着粉红液体的玻璃瓶。
苏伦将玻璃瓶递到阿卡丽的面前,对于她的动作,女忍者稍微的谨慎了一会,便接过了这不停透出熟悉感的东西。
“这里面是什么?”她问。
“我也不知道。”苏伦很无所谓的答道,似乎也知道这个答案会迎来什么样的眼神,她盯着阿卡丽,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中,又满意的笑了笑。
“你女儿们给你的贡品,在这么久的时间里,可只积攒了这么一小瓶。”她又说。
这次,镇定的女忍者总算是惊讶了,她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疑问道:“贡品?”
既然是贡品,还只有这么一小瓶,应当是很珍贵的东西吧。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获得来自孩子们的礼物呢,不知道为什么,阿卡丽那属于忍者的冰冷心脏,竟然悄悄的流进了一丝别样的温度。
苏伦微眯着眼睛,不着痕迹的撇了地上偷听的忍者一眼,她的目光随之瞟向了小溪的远处,仿佛想要窥探它的尽头。
“她们把这称作媚能,并且希望你能使用它。”苏伦很平静的说道。
沉默的点了点头,阿卡丽将目光投向苏伦,似乎是因为自己将这一小瓶的媚能送来的原因,阿卡丽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敌意得到了收敛。
虽说每次都是不攻自破的抵抗,但还是失去了一些乐趣呢。
苏伦转过头,不再去搜寻小溪的尽头,而是与她对视着。
“我该怎么使用它?”阿卡丽问道。
“唔,我想你又忘记了应有的礼仪。”苏伦眨了眨眼睛,伸出手隔着面罩,抚摸着阿卡丽的下巴。
“再给你一次机会。”苏伦眯着眼睛说道。
这个相当危险的表情勾起了阿卡丽的回忆,她咬了咬牙,像是猫儿用尽全力想要撕扯老虎,最后却只能精疲力尽的躺在它的皮毛上。
“请您告诉我,我该如何使用它,我的主人。”阿卡丽低下头道。
苏伦仍旧微眯着眼睛,她琢磨着该如何惩治一下这只小猫,但旋即一想,却又道:“涂在脚趾上。”
得到回答的阿卡丽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这个回答充满了这个女人的风格,而是她没想过苏伦会这么轻易的告诉她。
按照以往的经验,不应该都是......不过算了,起码得知了该如何使用这份贡品。
起初还以为是内服的呢,原来是类似那个龙人使用的涂抹在脚上的东西吗?
阿卡丽来到一块被日光蒸发了水分,十分干燥的岩石上,她也不在意上面的灰尘,就这么坐到了上面。
脱下布靴,然后是袜子,阿卡丽从玻璃瓶中滴出一点粉色的媚能,轻轻涂抹到自己的洁净的脚趾上。
她涂抹的既用心又均匀,粉色的微光在太阳的照耀下让她的双脚看起来好似宝石,苏伦则在一旁安静的品味着这幅令人着迷的视觉盛宴。
当阿卡丽的涂抹即将结束的时候,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向着女忍者随意的迈出了几步。
当她靠近阿卡丽的时候,也就远离了另一位假死的忍者,果然,对方不负众望的站起身子,用那对苏伦来说并不快的速度发起了冲锋。
他在逃,他要把这些消息传回去。
作为一位教派内地位极其低下的忍者,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在这里遭遇传闻之中已经失踪的暗影之拳。
不但如此,他还从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得知并分析出了很多信息。
第一,暗影之拳有了女儿,而且不止一个。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才多大,保守估计,孩子也不过一两岁而已,但如果是一条暗语,那么就可以解析为暗影之拳有了直系的下属。
所以他大胆的推测,暗影之拳极有可能创建了自己的忍者队伍!
这是教派所不能容忍的,一支不听从调遣,从教派中叛出的忍者队伍,恐怕不是为了什么好事。
即便是为了向诺克萨斯人复仇,在那种狂热的暗杀下也极有可能会引起敌人高层的震怒,从而促使战争更快的产生。
忍者一直以来都以自己的镇定与聪明而骄傲,所以当他越思索,便越坚信自己的猜测。
第二,暗影之拳有了联盟。
或许更应该说,她投靠了其他的不明势力。
一个能够鼓动忍者大师背叛均衡教派的组织,绝对非同凡响。
而不论是他们的实力还是影响,从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人能够窥探到它的存在来看,就足以令人担忧了。
自己竟然能够获悉这样的秘密,这一次的功劳恐怕能够得到长老们的嘉奖吧。
不,不能再想了,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这里。
各种飞镖,各种阻拦敌人的特殊手段层出不穷,忍者的速度在不断提升,一度的刷新了今生最快的记录。
当所有能够使用的道具都丢弃之后,忍者明白自己如果接战,必然是死路一条,所以他毫不犹豫的丢弃了多余的战斗装备,更快,只为了跑得更快。
这出色的反应与判断力被苏伦看在眼里,这令她满意极了。
果然,即便是只能被怜悯的弱者,也不全都是傻子。
快跑啊,快跑,再跑远点吧。
这个瞬间,充其量也就跑出去了五十米、六十米,随着时间的推移仍旧在不断的增加,但这样的距离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惜。
完全没有机会嘛。
苏伦将头转过,脸上是一副略微诧异的面孔,当然只是装给阿卡丽看的。
“哦,原来没死。”她用很假的口气说道。
但是下一刻,面前那刚刚穿好袜子的女忍者就飞奔了出去,她的速度才是真的快,几乎只能看到绿色跟黑色的影子在自己面前闪过,恐怕只有狂风舞者的属性,才能用眼睛跟上这样的速度。
自己导演的好戏自然是要看到底啦,苏伦不厌其烦的再度转头,变更职业,然后去看事情发展的怎么样了。
这种速度与实力还有经验的差距是无可弥补的。
阿卡丽刚刚冲出去的瞬间,就立刻从对方丢出的各种小型陷阱与绳索中找到了最优路线。
如果就一个普通人来说,是绝对没有能力进行这种程度的高速移动的。
她的速度令身子有些虚幻,只有苏伦能看得清她在那一瞬间是如何把身子蜷缩或舒展,以及仅仅凭借脚趾的轻点便令自己在树林中移动七八米的瞬间。
这种属于忍者的身体素质令人望尘莫及,对烟雾弹的耐性更是堪比高级魔法,她遁入对方丢出的烟雾弹的瞬间,没有任何不适的咳嗽或是视觉阻碍,就那么一个劲的冲了出来。
脚底很热,非常的热,刚刚涂抹了媚能之后带来的感觉颇为奇异,但对阿卡丽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大的干扰,当她突进到那个忍者旁边的时候,她知晓,如果放任对方离开,对她的名声,甚至是苏伦未来的计划会有怎样的干扰。
但是,暗影之拳代表的并非是她自己,是祖祖辈辈的传承,是她们这一脉的荣誉。
所以,阿卡丽只能失踪,而不是成为叛徒。
不能放他离开!
心思把定,这种自私真的属于忍者的教导嘛?
自己是否在不知不觉间更像是一个人了呢。
摇了摇头,拉近的距离,伴随着脚趾的轻点。
这样极限的速度,当阿卡丽的脚掌在忍者的头上如同蜻蜓点水那样擦过的时候,对方便“噗通”一声座到了地上。
回过头来,原本准备继续动手的阿卡丽却是稍微一愣,此时的男忍者,并非如同他果断逃跑时表现的那样胆小。
他的眼睛中闪烁着犹如野兽的狂热,他的皮肤透出红色的高温,仿佛蒸汽一样的白雾从他的毛孔中析出。
但,他仍旧无力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个状态令阿卡丽有些戒备,所以她有继续向前。
对方看着她,眼中只有那令人不适的感觉,但似乎,阿卡丽从更深层中看到了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一分钟以后,他死了。
是的,就在那股热量被冷风吹散的瞬间,阿卡丽见证了他的死亡。
这死亡有些莫名其妙,从头到尾,阿卡丽只是发动了一次攻击,这次攻击,因为对方那连扭断脖子都不怕的怪异体质而失败,但仍旧打断了对方前进的行为。
接下来应当是一场忍者之间的战斗,虽然对手处处表现的都有些生疏,阿卡丽认为自己绝不会输。但就这样死去,实在是太古怪了。
“啪!啪!啪!”
另一边,苏伦拍着手走了过来,她站在阿卡丽的面前,手一挥,通过魔法为她穿好了一双鞋子。
并非是布鞋,而是绿色的高跟鞋。
一如既往是这个女人的风格。
“做的不错。”苏伦很随意的夸奖了她一句,然后装出了一副狐疑的表情,上下打量起已死的忍者。
她当然知道媚能的作用,这只是做给阿卡丽看的罢了。
只不过有点可惜的是,少了一个吞噬灵魂的机会呀。
苏伦还是很想多了解一下艾欧尼亚的,从一个忍者的视角来看应该是非常不错的。
但可惜,这个淡粉色的灵魂她可不敢吞进去,那后果......怕是腰都会断了。
女忍者当然不会说出“你可真是贴心啊”诸如此类的话,她只是平淡的看着苏伦,眼睛不自觉的撇了一眼已经死去的尸体。
作为忍者,她对死亡早已麻木。但看着同袍的死去,是否还能回忆起点别的呢?
“啪啦。”
苏伦很随意的丢了个钱袋过去,里面装得都是不规则的金块银块,还有一些品质一般的宝石。
阿卡丽不解的望向她,一般来说,忍者触摸钱的机会较少,她们受过的教育中,金钱也是蚕食忍者心灵的毒蛇,所以是绝对不准触碰的。
除非是有教派施法精华,然后作为任务中必要的一环来使用的,否则,阿卡丽基本不会有什么私人财富。
“去玩玩吧。”
苏伦打了个响指,用魔法把阿卡丽改头换面。
“别怕会暴露,这是回到据点的方法。”苏伦丢了个戒指过去,艾德雷德对魔法的使用能力配合她自身那足以称之为恐怖的魔法值,能够做到很多事情。
而且,现在的苏伦并不是很惧怕卡尔玛了。
因为,如果连黑暗元首辛德拉都只有98级的程度,那么卡尔玛再强,应该也也达不到100级吧。
如果是全副武装,穿戴最高级的装备与道具,再动用那些消耗类型但威力极大的道具,即便是面对会灼烧灵魂的存在,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自大是不对的。但,苏伦的自信一直如此。
“你又要去见.......”阿卡丽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向窝在那个迷宫中的女人来到艾欧尼亚,恐怕又是为了那件事情。
“当然。”苏伦点了点头,身子逐渐淡化在了阿卡丽面前。
她来得快,去的倒也快。
阿卡丽重新回到小溪边,此时的她,一身艾欧尼亚风格衣物,脸上的面罩不翼而飞,但露出的却不是自己的脸。
是易容术吗?
阿卡丽当然知晓这属于忍者的一门技巧,但对于其他忍者来说,易容是有破绽的,她们经过了冗长的时间来接受训练,以能够在复杂的人群中分辨出易容的犯人。
但现在,即便是用手触摸,自己这张新的面孔也是如此的真实。
仿佛真的可以就此换个身份重回艾欧尼亚的世界。
不过还需要改一下忍者的走路习惯,以免露出破绽。
等等!
她该怎么变回去?!
猛然间,阿卡丽沉默了。
她陷入了名为无力感的深渊。
原来对苏伦来说,自己真的是可以随意支配、随意玩弄的存在。
那么,她最初为什么要用艾欧尼亚的安全来威胁自己呢?
明明可以强制将自己控制起来吧,如果是她的话理应能做到这一步。
只是为了这样嘛......
阿卡丽回忆起了那个女人的想法,她一直认为,如果由她的思想来统治艾欧尼亚,或许会更好一些。
“唉。”
完全进入伪装状态的阿卡丽张嘴叹了口气,不再像是忍者时的自己那样沉默,她伸了个懒腰,尽可能的挺直身子,然后将其他东西收拾了一下。
并没有去管那具尸体,阿卡丽细心打扫了自己留下的痕迹,便离开了这里。
天上炙热的阳光,再也难以找寻暗影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