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天空仍是灰蒙蒙一片,暗淡的色调,让盘坐在要塞大厅的“看守者”领袖不禁回忆起自己历练时曾在某个洞窟里见过的枯骨。
连风也没有,耳旁只有古代香炉里燃烧的噼啪声。
“主人,现在可以请家人们进来了吗”
领袖年迈的奴仆小心询问着冥想着的她——如果不是门外那些互称家人的看守者非常强硬的求见,他是绝对不敢打扰的。
“现在没关系了……”
与厚重板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下主人黄莺般清脆的声音,对这一般人都是反应不过来——毕竟现实里少有这样的反差。
一声轻叹,已经披挂整齐的哈里奎茵抱起头盔,然后将那条金色的短短的麻花辫撸直,放到护颈之外,一边站了起来。
而另一边,老奴仆已经打开了大厅的大门,让天亮时就一直等候着的家人们进入大厅。
“头!您怎么让乡民都跑了!”
一声粗犷的质问比起那些全副武装的骑士更早进到大厅,她直视着领头的人——这个比她高两个头的壮汉便是她的副手。
“我天亮前不是已经传达过了,送信的说,邪教徒们昨日已经攻入白石城,将军和全家上下已经战死,残部投降。他们很快就会打过来的。”
……北方有一点不同,它从第一个皇帝执政时起就是军阀的土地,为了确保蛮族和魔物的部落能够在帝皇统治下顺从,这里的官员通常都手握重兵并终身世袭——而在白石城已经挂掉的将军就是那个家族最后一任家长。
然后用屁股想想都知道,邪教徒连主城都已经攻破,凭什么会放过他们的要塞。
“所以我觉得……他们更应该被紧急征召而不是逃跑,没有他们我们怎么布防!就靠这百来号人?不可能打退那些暴徒。”
奎茵挥了挥手,无奈苦笑道:“我们自二十四代之前便受命来到白石城,这里就是我们的宿命之地,生于此,死于此……但是那些平民不需要履行这份义务,他们已经帮我们建了两年的要塞。早点逃好,让他们向帝国讲述我们的事迹!不是你们想要的么!”
她合上双眼,站在四根立柱的中央。
阴沉的大厅里,不安的躁动正在传染,然而在她再度露出湖绿色的双眸时,所有人像他们成为骑士的第一天被将军授予佩剑时那样,立正站在了原地。
那是坚毅不拔的眼神。所有看守者不约而同的这样想。
哈里奎茵,性别女,没打过几场大仗,年龄不到三十,还出生在太平盛世。这样的人,本不会有什么威压。
但此刻她只是站在那里,不怒自威。饱经风霜而稍显沧桑的脸让所有人联想起教堂的石刻,神圣而不可侵犯。
有一股力量就这样展现了出来,说不清道不明,但所有看守者都打消了继续质问的念头
然后她戴上了重型头盔,全身上下现在只剩小辫子露在了外头。
“心若磐石,意如丘山,焚我忠魂,永安初火!”
哈里奎茵用悲壮的曲调缓缓唱出流传百年的誓词,看守者们纷纷戴上头盔,加入颂唱的行列,一曲终了。他们一起走出了大厅。
整座要塞修建在略高于林地的一处土坡,土坡上满插削尖的木桩作为拒马,远远看去活像一只躺在林间的小刺猬。然而它所有的防御措施,只有令人失望的土坡下浅浅的壕沟,土坡上不高不矮的四米木墙以及两座安置了弩车的箭塔。
“领主!他们来了!”
一名自愿留下的义军……然而他们也不过二三十人,战斗力也远不如看守者,却是完全忠诚蔑视死亡的勇士。
就在他所指的方向,出现了一群光着膀子,皮肤灰白的“狂热者”。这些北方蛮族对肥仔快乐水不像骑士们那样抗拒。后果便是他们很快屈从于瘟疫般的**之中,成了邪教军队的中坚力量。
至于他们没有肥胖——除去强大的基因,还因为据炼金术士称无糖不易胖的一款支线产品……
扯远了。
打头的是炮灰中的炮灰,不着片甲的“狂热者”;还有双持剑斧的“野蛮人”;两肩各自用长钉串着狰狞颅骨,使用长柄武器的“狂暴者”;而就在这些还保留着部落时期战斗单位的战团里,还有一些精英中的精英,他们是部落中的战斗精锐,归顺后经过帝国技术的武装,现在又被那个可卡真理教的药物强化成不死不休的战争机器……
那就是敌方军阵中全身古旧板甲的“混沌战士”,看着他们,哈里奎茵就是一阵头疼。
战鼓阵阵,敌人那边的嘈杂,被整齐划一的鼓点取代,紧接着一声战吼——
“——嗝!!!!!!!”
蛮族军阵的上方,因为打嗝所释放的汽水飘聚成一团不详的黑褐色云雾,和狂热者一起袭来。
狂热者很快就冲到通往要塞的小路上,越来越近,他们腹部被肥仔快乐水腐蚀的孔洞,锁骨附近螃蟹洞似的,蛆虫丛动的脓伤。甚至环绕着他们的黑头苍蝇也清晰可见。
但是奎茵只让射手而不是弩车朝这些活靶子射击,因为只是扫了眼他们手中可怜的铁片棒槌,她就明白这些家伙不可能打开大门,也就没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弩箭。
果然,不讲战术也毫无纪律,一阵劈里哐啷才发现砸不开大门后。光着身子的蛮族才架起身后运来的长梯,蚁附攀登起正门那片木墙,而以逸待劳的骑士们怎么会让他们这么简单攻上来。
“赶他们下去!!”
看守者们早早在墙头架起了长杆——杆的末端是鸟喙状的弯钩,这种叫乌鸦钩的装置能将妄图攀登的邪教徒挑上半空,再让他们重重摔在削尖的木桩上。
如此,试图抵上围墙的长梯在斜坡上被推翻,偶尔有得手的,敢身先士卒的狂热者们也会被石头砸回或者乌鸦钩甩回到地面——还有看守者热情奉送上的双手大剑,比起乌鸦钩,人首分离起码不用体会缓慢死亡的痛苦。
近百人的攻势被轻松瓦解,尽管路的那边还是望不到尽头的蛮族大军,但如果他们愿意像这样一波一波送……
可惜奎茵的心中燃起的这一丝希望,很快又被掐灭。
两名混沌战士,带着更多,装备更精良的邪教徒涌了过来。因为紧张,她的手死死捏着城楼的围栏,在上面留下了瞩目的裂痕。
“让弩车向混沌战士射击!”
随着命令下达,在围墙内的两台弩车开始将长枪般的弩箭投射出城外,把邪教徒串成一签三块肉的串串。
“吼——!!”
而其中一名混沌战士也被钉在了泥地上,哀嚎着无法动弹。
“漂亮!”
但是这次,不仅是装备了圆盾的狂热者给乌鸦钩添了不少麻烦。而且看守者们重点照顾着的那个混沌战士,居然在数根长矛的围攻下冲上了木墙!
“吼!!”
那个身高二米往上,身披重甲的小巨人,甫一爬上城墙。手中大剑就毫不留情转向面前那个弃矛拔剑的看守者,呼啸的风声中,锈蚀大剑挥来,他也匆忙将纹理精美的佩剑送出,格挡这次攻击。
他的第一反应,只有“沉”这个字。
但看守者还没来得及为这巨力惊叹,就被打得倒退两步,险些连剑也丢了出去。其后的战友连忙将长剑刺向混沌战士,阻止他再度发难。
“滚啊,哪来的怪物!”
副手的长柄斧也及时赶到,狠狠砸在他带犄角的头盔上;趁他身体前倾,在正面苦苦招架攻击的看守者立刻倒持长剑——双手大剑的锋刃无法对板甲造成伤害,但剑柄沉重的配重球可以。
他以剑刃为柄,用配重连续殴击着混沌战士的头部,直至把他打趴在地。副手怒吼,长柄斧接踵而至,连头带地板给他敲成了碎块。
这里问题解决了,城楼上奎茵又咬紧牙关,眼看着又一波攻势还未到尾声,更多的邪教徒连绵不绝着加入战斗。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只体型比公牛还大上一倍,通体漆黑长着巨大犄角的“黄铜圣兽”被他的混沌战士主人牵上了战场。
远远看见敌方首领脸上嘲讽的笑容,她怒火中烧却又无能为力。操纵弩车的志愿兵很自觉的瞄着那只魔兽,它已嘶吼一声,撒开蹄子疾驰而来。两台弩车还未发射两轮,它已经安然无恙的来到城下——
一声巨响,它硕大的犄角抵上了城门!
奎茵在震动之下紧紧握住栏杆,才能勉强维持站立。
一下,两下……
在它的撞击下,城门已经出现了裂痕。
可一百名看守者和义军全部投入了战斗,没有预备队,他们就在蜿蜒狭窄的木墙上顽强抵抗着野蛮人四面潮水般的猛攻。
几乎所有人在战斗打响前就明白了他们命运,但没人在乎,他们用肩上仅剩的能量挥动着手中的武器,朝着毁灭了自己家园的死敌身上招呼着,将他们的剑刃斫断,砍下他们丑陋的脑袋,把他们踢下木墙。
越近正午,天色却越暗,阴沉得随时要滴出水来。
他们已经不知道坚持了多久。就是这么英勇的骑士们,也没有办法完全拦住被洗脑到疯狂的野蛮人。
只要一个漏网之鱼,就能撼动防线。而只要防线稍稍松动,就有更多的野蛮人冲上城墙。
四周是宛若地狱绘卷的场景,还未死透的蛮族在削尖木桩上哀嚎,飞溅的腥臭污血一层层涂刷在要塞的城墙,连地面也开始湿润打滑。随时有邪教徒摔落,死得血肉模糊。时不时也有看守者被围殴,被吃螃蟹一样砍去四肢,开肠破肚。
头颅和断肢齐飞,战火共鲜血一色。阿鼻也地狱不过如此。
哈里奎茵知道现在已经她的指挥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带着在城门楼护卫自己的几名看守者来到大门后,准备做最后抵抗……
“——吼!!”
黄铜圣兽的猛冲,终于让寒酸的城楼土崩瓦解,木质建筑坍塌所发出阵阵巨响,听在奎茵耳中与丧钟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