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这么瘦弱，一看就是一位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公子哥，怎么能担当侍卫公主殿下的重任？”
阿楠姑娘的第一句话就叫我苦笑不已。这位身材高挑的清秀姑娘第一面就对我横眉瞪眼，丝毫没有和我友好相处的意思。
“信长公子是武家的继承人，平时会随家主上战场的。”
半兵卫先生无奈地说。清衣公主在一旁搓着衣角，低着头沉默不已。
“在下对自己的剑术颇有自信。何况身处乱世，在下身为武家子弟，一刻也不曾疏于锻炼。”
“说得好听，只怕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而已。”看上去比我还要年长两岁的阿楠姑娘不屑笑道，“和小女子比试两下如何？如果我输了，就同意你当公主殿下的侍卫官。”
“阿楠！”半兵卫先生冷不丁大喝一声，吓得阿楠姑娘和清衣公主同时打了个激灵，“信定公看你忠心耿耿，这才不与你计较，可是你也别不知好歹！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对太政大臣的决定说三道四？”
“半兵卫先生，阿楠姑娘也是一片忠心，您何必生气呢？不要说阿楠姑娘，就是我自己也怀疑自己能不能担任公主殿下的侍卫官。”
我见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阿楠姑娘咬着牙深深地低着头，而清衣公主则是不知所措地来回看着半兵卫先生和阿楠，赶紧打圆场。
“不用你装好人！反正你也不过是德川信定的手下罢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倒不是因为阿楠姑娘突然对我大吼一番，而是因为她眼眶忍不住盈出的泪水。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般呲牙咧嘴，却丝毫不让我觉得可怕。
“我家公主是天皇陛下独女，是以后可能统领万国的天皇，是尊贵无比的天照大神血脉，现在居然连侍卫官都要由外臣任命！半兵卫先生，您倒是告诉我，您是什么身份？！难道阿楠生气，有错么？！”
半兵卫先生面对这狂风暴雨般的含泪质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股怒火反而消退了。他向后退了两步，忍不住满面痛苦地摇着头，却一句话说不出来。清衣公主小脸黯然，低头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看着这一幕，父亲的叹息在心中浮现。
天下人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在信定公平定了战国乱世之后，不论是个人威望还是权力都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位对乱世毫无办法的天皇陛下。就连我家这种领地只有一城的家族，家臣们都对天下的归属争论不已。几乎没有人相信信定公会像周公那样还政于上。
看到半兵卫先生这样的反应，恐怕天下人的议论，大概是要成真了吧。
我对这种事情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我出身于战国乱世，年幼时听到的最多的还是“这是个不去杀人就会被杀、不去攻击就只能等死的受诅咒的乱世啊”的叹息。因此，我对能够平定天下，让境内重新恢复秩序的信定公十分崇敬。
假如信定公要取代天皇陛下的位置，如果手腕不要过激到杀人株连、那可能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阿楠姑娘，我不希望你能理解，但请你仔细想一想吧，”半兵卫先生叹息着摇头，“难道在乱世之中，那些无辜的百姓愿意去死么？难道那些大名们，真的愿意去相互攻击么？不是那些英雄豪杰们的欲望制造了这个乱世，而是这个乱世催生了那些欲望！如果有一天信定公真的坐到了那个位置，也不过是因为大势所趋罢了！没有人能逃过大势。你不行，我不行，清衣公主不行，信定公也不行——”半兵卫先生伸手点了点我，“就连这位拥有着八百年未曾现世、在乱世中也不曾现身的‘甲胄’的信长公子也不行。”
“难道让自己保持忠诚，也是那么难的事情么？”
“越是身处高位，越能感受到那股大势的无可阻挡。信定公的心事，我们这样的人怎么能知道呢？公主殿下，阿楠姑娘，如果在下有办法的话，也不愿意让你们这样无辜的人卷进这么残酷的世界中。我西园寺半兵卫，也是世代沐浴皇恩的公家之后啊。对不住了。”
他竟然深深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