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应。
只有迫近的脚步。
分别从前后压上的守卫者,在压缩着五人的活动空间。
“喂,你们怎么回事,有什么意见法庭上提啊——”
不满于对方的这种态度,队里的年轻男生带着不耐与傲慢顶了上去,将自己无所畏惧的态度准确传达给那副沉重的铠甲,还有包裹在铠甲里的警卫。
通常来说,志愿参军的公民都是自备铠甲武器的,而自备的铠甲不可能像这样笨重又不美观...所以这家伙顶多也就是个自由民吧,甚至可能是个混迹于军中的居留民,这种家伙是不敢对公民身份的人多说什么的——
但这次,他面对的不是左右为难的士兵,而是直接劈下的战斧。
斜斩过脖颈的斧刃,将男生的头颅整个带飞而起。圆球状的东西在墙壁上弹跳了一下,然后咕噜噜滚过重甲士兵的脚边,消失在他身后的黑暗中。
“——!!!”
完全被震慑住了,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惨叫出声。
然而,下一刻本应响起的惊恐叫声,却消失在一片寂静之中。
不仅如此,重甲士兵的铠甲摩擦声,所有人的脚步声,疾冲而来的斗篷男带起的风声,甚至连鸟叫和虫鸣声,全部都消失了。
噤声魔法?!
恐怖的斩首景象没能让塔琳像其他队友那般彻底动摇。她反射性地将视线转向精灵少女,恰好看到从她手中飞出的曳着暗红色尾迹的魔弹。
吱呀——
这是塔琳下意识想象出的声音。
但是,如果噤声魔法没有发动的话,那重甲士兵被魔弹正中面部后面甲连同里面的头颅一起破碎,发出的定然会是这般难听的声音吧。
面部被直接击碎的人,已经是一具死尸了——估计是和自己抱有同样的想法吧,精灵少女在射出魔弹后毫不犹豫地回转身形,伴随右臂一甩,数道寒芒飞射而出,至少有一半打进了飘荡的斗篷之中。
然而,情况不对。
被命中的斗篷男只是停滞了一下,就猛地亮出形似骨质的利爪将领队和剩下的女生抓倒在地。
法术也好,暗器也好...实体的攻击,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不对的地方...没有鲜血?
没有流血,也没有说过话。
精灵少女双唇轻启,似是吐出一句无声的低语,然后就抽出一柄抽象的刀刃冲向斗篷男。看到她迅捷的背影,塔琳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然后彻底从呆愣状态脱出。
等等。
被击碎面部的士兵,在那破碎的面甲下面...有溅出一滴血吗?
不好!
福灵心至般的一记向前翻滚,拯救了她自己的性命。
被新鲜血迹染红的战斧,从原本是她头部所在的位置呼啸着横扫而过。
被封锁的声音...反而成了对手的依仗吗!
塔琳迅速起身,尽可能不去管后面的斗篷男,逼迫自己面向这个诡异的士兵,时刻小心着他双手持握的夺命战斧。
迎面劈下的第一击,还有斜挑向上的第二击...避过!
塔琳以连续向侧面翻滚的闪避法连续避过两击,然而因为没有武器,所以根本做不到反击。
但不带武器是正确的判断,因为带和不带武器闯入敏.感区域完全就是两码事...况且寻常的随身兵器该怎么干掉这么沉重的铠甲?直击面部都没有效果啊...破碎的面甲现在还挂在脸部呢!
那么只能边周旋边等待谁过来——
从身侧射向重甲兵的数道流火,精准地贯穿了其肩部和膝盖关节。
如果致命攻击起不到效果,那么至少也要限制其行动...这样的策略切实地奏效了。
四肢无法活动的重甲兵倒在地上抽动着,眼睁睁地看着精灵少女走到他面前,一脚踹飞他的头盔。
——空的。
如同字面意义上的,头盔内什么都没有。
“活铠甲...固定得真好,第一眼没认出来...里面是生体结构?”
伴随着这声宣告噤声时间结束的话语,少女手中的抽象剑刃从脖颈空洞刺进,抽出,再刺进,彻底瘫痪了活铠甲的运作。
“......”
塔琳回头望去,同伴们已经没有了呼吸。
仅仅是一次习以为常的‘驱赶’,就永远失去了三名志同道合的人。
而始作俑者...一个是活铠甲,另一个是斗篷,仅仅是斗篷而已。散落在地的破碎斗篷之下,再没有任何东西。
怪异。
肉眼可见的怪异。
绝对是现在离开比较好...但现在还能成功离开吗?
这种对闯入者格杀勿论的区域,会让两个手上甚至没有武器的女生离开吗?
不用想也知道答案了。
“呼...”
塔琳深吸一口气,然后走向那具倒地的铠甲。
“你想做什么?”
然后在触碰到它之前被精灵少女拦下。
“见证,记录。里面是血肉构成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记录下来。”
塔琳看向少女,面色肃然。同伴的牺牲当然不应该只有这点价值...但这就是现在的自己能做到的事。
“别碰,可能有警报。”
“你刚才都把它给打废了——”
“击打和拆解是两回事。”
银发金眸的精灵少女,她冷静的神情就如同她的美貌那般不可思议。活铠甲,空斗篷,横死之人,她似乎都习以为常。
“我要去里面,去找我应该保护的武器。”
她直视着自己,说出了她的目的。
“你要跟着,还是独自离开?如果独自离开,就等我进入建筑后再碰这铠甲。”
“......”
塔琳看了眼铠甲,又看向内里空无一物的斗篷。
果然还是要...
......
“于是你跟卡莲娜进设施内部探险,然后被抓住了?她怎么样,有顺利离开吗?”
如果是被抓住了的话,情况就不堪设想了...对城邦最高阶的公民阶层都毫无顾忌,外族的异乡人更不会是手下留情的理由...
【喂莫薇,你至少也要对那孩子有点信心吧?哪怕有你的禁令在身,她也不是几个墓地守卫能打倒的弱者啊。那种程度的弱者,根本不会服侍在你左右吧。】
话倒是这么说啊,苏菲...嗯?我有对她说过什么禁令吗?啊,你知道我现在忘了不少事情...
【不是‘忘了不少’,是‘忘了全部’吧,真是...“若非性命攸关,不得使用圣剑...损害性命来拯救性命,我不允许你再去做这种矛盾的事”,一字不差哦。话说你想起以前的事后绝对会害羞的要死的,现在这副少女到不行的样子到底是谁啊喂。】
嘁,那个就留给想起那些事的以后的我去考虑吧...什么?若非性命攸关,不得使用什么?
【圣剑啊,圣剑。卡莲娜她可是圣剑使哦,虽然实力跟你我差得远,但她和她的伙伴也是很强的呢。】
哦...那就不担心了。圣剑使被改造人活铠甲什么的缠住的可能性,跟不存在是差不多的。自己手里这柄威力处在谷底的魔剑都是威力无匹,更何况是固定出力的圣剑呢...
“不,我被抓住...是在那之后的事...本以为...潜入那些设施内部后逃跑时是最危险的情境...但没想到后来才是...”
“卡莲娜带着你突围的?她一路上用的不止是魔法吧...是不是用过类似于剑的武器?”
具体来说就是圣剑什么的...但在不解放力量的时候,圣剑魔剑也都是可以当做普通的神兵利器来使用的...话说神兵利器用普通这个词来形容稍微有些奇怪吧。
“剑...是呢,想起她的特点...一个是美貌,还有一个就是剑了呢...握着的武器是剑,连虚体都能斩杀的剑,所要寻找的也是剑...”
......
“剑...魔剑?我从没有听说过这种...等等,等一下!手下留情!我确实听说过...不是我负责的项目所以没能一下子想起来!别杀我!我知道这件事!”
“啊是吗?那魔剑现在在哪里?”
“带...带走了!被齐夫教授带走了!和其他难以研究的物品一起,带去城内的研究所了!”
年轻研究员连滚带爬地跑到狭窄实验室的角落,只为尽可能远离精灵少女染血的剑刃。那柄剑中线镂空剑格如翼,比起杀人的兵器更像是悬挂于祭坛上被供奉的物品...但其锋利度是货真价实的。在精灵少女召唤出这柄长剑后,无论铠甲还是武器,根本无法阻其分毫。沿途所遭遇的守卫,连发出警报的余力都没有就被一个照面斩杀掉了。也是托了她实力的福,塔琳才能走到如此深入的区域。
本来的话,是应该对这个可怜的研究员升起些许同情的...但是,在见到沿途实验区域内的惨状后,塔琳就无法对这些明知后果却仍参加研究的学者抱有同情这种奢侈的情绪了。
人体实验...当这个词从抽象变为具体的情境后,其凄惨的景象会让任何三观正常的人不忍心去看上一眼。将‘人类’这种生命化作模块化的可替换拆解的模型——只有秉承这种思想,才会让实验现场给人以工厂般的严谨感吧。
然而这种严谨感,也只会让人更加反胃而已...
不,居于其上的还有恐惧。对自身的恐惧。
弗泽尼尔的公民从来都是沿承土葬习俗的,对公民尸体的解剖是大忌...合理的被所有人接受的说法是这样的:公民的才能来源于灵魂,其身体和外族人并无大幅差异,所有解剖外族人研究医学即可。
真的是这样吗?
公民的体内...自己的体内,究竟是怎样的构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