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德莱特的回答令雪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就像骤然爆发的火山一般拍案而起,金色的刘海也挣脱了发卡的束缚,垂落在额前。
“为什么!?”她问着,背脊弓起,双手撑桌,苍白的脸颊上满是愤怒之色,就像一只被激怒的猫。
“什么为什么?”德莱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嘴角浮起冷酷的幅度,“他放走了叛军间谍,背叛了帝国,难道不应该将他抓起来吗?”
“他说过会给我一个解释的!”
“那个解释是对你的,不是对我,也不是对帝国法律。”德莱特摇了摇头,“而且,他也欠我一个解释。”
“......”
雪缓缓低下脑袋,
“我知道的,你很清楚,他的自由对你而言只是一句话的问题,你只要说释放他,根本就没有人敢反对......”
“确实,如果我要释放他的话,的确无人反对。”
“那么.....”雪再一次仰起头,目光炯炯,却被德莱特冷冰冰地打断。
“但是,这相当于对皇上的背叛,对布尔维德之名的亵渎......还是说,”德莱特微微俯身与雪对视,“在你眼中,他的性命远比家族名号重要。”
“......”
“换个问法,雪·布尔维德,你——做好舍弃姓氏的准备了吗?”
他这么问道,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允许布尔维德之名蒙尘,任何侮辱布尔维德名号的人我都会予以清除!”
德莱特此时已经毫无醉态,他的话残忍地打破了雪的最后一丝希望。
雪垂下脑袋,声音中满是无助,
“就算......就算我跪下来求你也不行吗?”
“......”
德莱特又为自己倒上一杯酒,接着一口饮尽,化言语为锋,“不行!”
雪深深叹了口气,她好像自言自语地低声喃喃,“说的也是,你就是这样的人,家族的名号比什么都重要,我早该想到的,不,我早就已经想到了,明明总是模仿着你,却还抱着可笑的......”
德莱特无声之中仿似叹了口气,他同样低声说着,好像在为自己辩解,“你不懂......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是啊,我不懂......”
雪轻轻离开酒席,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德莱特一眼,只是在推开门扉后,留下一声轻语,
“但我是不会放弃的。”
随即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是吗?”德莱特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笑容,他望着雪之前所坐的位置,玲珑剔透的水晶杯中,晶莹的液体泛起了阵阵涟漪。
“但是可惜了,米酒明明真的很好喝啊......”
......
几乎是相同的时间,狱卒拖拉的脚步声回响在监狱阴沉沉的走廊内,然后准确的停在了我的门前。
随即钥匙链和铁门碰撞的细碎声响响了起来。
我静静坐在床上望着刚被打开的门扉,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眼睛不断传来酸涩的感觉,甚至连大脑都有些恍惚。
“喂,发什么呆呢?快点,大人又要见你。”狱卒催促道。
我努力忍耐着身体上的疲倦,同时也压下了因为一夜未睡一夜未休的大脑的困乏感。
“知道了。”我打起精神回应着,从床上起身走了出去。
但是,先不管身体还有大脑上的疲倦,单单是身上这身衣服就在持续消耗着我的精神。
粘稠,汗臭,血腥,就像贴身的囚笼一样令人厌恶,恶心。
“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狱卒似乎看见了我那满是血丝的双眼,不由问道。
这并不是关心,只是单纯的好奇。
“呃......就是很好奇,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一晚没睡。”我含含糊糊地回道,却刻意将话题引到了昨天的变故上。
或许我可以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狱卒哈哈笑了两声,对我扬了扬眉,得意地说道:“确实啊,你在监狱里什么都看不见,也不会知道,还是让我告诉你吧。”
他清了清嗓子,
“昨天,叛军发动进攻了!然后被大人以一人之力全军覆没了!”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什......什么?叛军全军覆没了!?”
“啊,不不不,老子是说叛军的先锋部队。”狱卒连忙摆了摆手,“不过听老子兄弟说仅仅是先锋部队就有十几万,布尔维德大人孤身一人就将其全部覆灭,在我看来,那些叛军根本就是没长脑子嘛,到现在还不投降。”
狱卒哼哼两声,“就算只剩下了帝都又怎样?只要有大人在,叛军根本就赢不了!”
“那个,我问一下,叛军有多少人?”
“呃......当时只顾着喝酒了,但如果老子没记错的话,应该得有三百多万吧?还是四百多万?”
“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发动总攻呢?那样的话,大人应该也不能照应的过来战局啊?对他们不是很有利吗?”
“哈?你是傻子吗?你是傻子吧?你不知道我们帝都是有护城防护罩的吗?那可是不管多少人,像你这样的,根本来多少,死多少,就像猪排一样,一刀两半......”
“防护罩?那是?”
“防护罩就是防护罩啊,像个罩子一样将帝都罩起来,别人进来就会被切成两半。”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们没办法直接发动总攻击的原因吗?在进来十几万的时候开启,阻止对方人数增长到无法应对的地步。
但是,
就算是这样,还是有一个软肋,防护罩的能量从哪里来?
“那个......防护罩的能量是从哪里获取的?”
“要不是你问的都是一些人尽皆知的,老子肯定怀疑你是叛军间谍,不过......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在老子看来,他们肯定坚持不到防护罩被耗尽能量的时候。”
不,
不一定,
甚至可以说不可能,
先不管这个将全城笼罩起来的防护罩所消耗的能量从何而来,那个女人不可能不知道这样东西存在。她知道,但还是说了——德莱特拯救不了这个帝国,这种话。
那么,
到底会是什么呢?
她认定德莱特会输的理由到底在哪里呢?
三百多万的兵力?
应该不是,
“到了,你进去吧。”狱卒指了指昨天那个木门,然后扭头离开。
我深吸了口气,心情再一次忐忑起来。
我思考了一夜,
究竟应该用什么说法来告诉对方,
来让对方接受、理解、承认,雪,雪·布尔维德对我的感情,既不是伪物,也并非不合理。
但是,
说起来简单,
现在的状况就像是......将一个连我都无法信任的事物讲给另一个人,并让他深信不疑......
这个人还是帝国最强,
雪的哥哥......
因为这一次门前没有那名骑士,所以由我自己敲响了那扇木门。
咚咚咚......
门内没有回应,但是我却发现门是虚掩的,也就是说,暗示我直接进去。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如我所料德莱特就在里面,他看起来很累,抱着双臂靠在木椅上,似乎正在假寐。
从我没有通过声将他叫醒这一点看来,他睡得很沉。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脸色有些憔悴。
果然,以一人之力灭掉十几万人肯定会精疲力竭的吧?
我没有细想下去,因为德莱特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那双宛若狮鹫的双眼中没有意思疲态,连之前的那一丝若隐若现的憔悴之感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们对视一眼,彼此保持沉默,我也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德莱特直起身,将胳膊肘撑在桌面,轻咳一声,道:“坐吧。”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总感觉他和昨天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虽然对我依旧是充满压迫感,但是却没有了那种刻意的排斥。
当然,这可能是我的错觉,也可能是对方累了的缘故。
我有些拘谨地坐在一张木椅上,没有等他开口,我已经准备将自己一夜思考的最佳回复说出来。
“大人,关于......”
其实很简单,我只要将......
德莱特举手打断了我,他语气平静,“已经不用了。”
他这么说道。
诶?
“诶?”我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他用右手撑着脑袋,可能是我的错觉,我听得他的声音感觉很无力,“不用再说了,已经没有意义了,或者说,我之前太过执着,或者被一种情绪所影响了,但是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
“......”
他摆正脑袋,用和常人无异的眼睛看着我,“所以说,已经没有必要了,你可以不用回答那个问题了。”
我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地回避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很平凡,但,正是因为很平凡我才不忍直视,要知道,他可是帝国最强啊!
我将视线扎进地板,犹豫一番之后还是问了出来,“可以问一下......您改变主意的原因吗?”
“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德莱特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起来。
直觉告诉我,再这么问下去会很不妙,我识趣地停了下来。
“那么......也就是说......”我略带希冀地问。
他点了点头,毫不在意地回道:“没错,你可以活下来了,我不会让你人间蒸发......”
我终于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也降了下来。不过说实话,从昨晚我就意识到了,就算他要杀我也不一定会成功。因为不知道在幕后的存在眼中,我不知是否还有价值,也就是说有一半的几率我会被人救下来。
咦?
慢着!会不会他不杀我就是因为幕后黑手的原因?
“不过......”德莱特打断了我的思路,他露出了残虐的笑容,“能不能再见到雪,就要看你的觉悟了。”
诶?
果然之前认为他对我不再排斥是个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