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
炽烈的阳光照在地上,便使得它烫得刺脚,照在人身上,很快就晒出雨一般落下的汗珠。树木大致是很喜欢这种阳光了,绿油油的叶子舒展开来,吸饱了阳光,便更加绿的鲜艳,不过对于其它活物而言,可算是遭了罪了。无论动物还是人,都四处躲起来,兔子松鼠各回各的洞里,人也躲进了屋子里。
大街上几乎一个人也见不到,显得格外空荡,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这么热的鬼天气,能不在外面就不在外面。
但是,却有几个不得不在外面的人。他们躺在大街上,横一个竖一个的,用报纸杂志遮住脸,堪堪抵挡一下强烈的光。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有地方可以避阳,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所谓的‘家’的。
不过树荫倒是每个人都可以享有的,人躺树下,树吸饱了光,人享到了阴凉,当真两相快活。
这时候,从街道的另一头传来了脚步声。在这种天气里还外出行走的人确实可以说是十分少见的,一些流浪汉挣扎着爬起来,去看来者的真面目。
那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明明是这么大的热天,却用风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脖子处更是裹着一条厚重的毛编围巾。更为奇怪的是,明明穿着这么厚的衣服,他却丝毫没有流汗的迹象,别说流汗了,皮肤甚至是白纸一般的苍白和无血色,仿佛在冰天雪地冻了很久一般。
他不紧不慢地走着,皮鞋在石头路面上敲出均匀的响声。然后,他停下了脚步,眼睛向流浪汉们瞄了一眼。很多行人都曾这么做过,停下脚步,向这些可怜虫们看一眼,然后走开,或许一瞬之间存在恻隐之心,但最后还是离开,毕竟自己并不是这些不幸的承担者,只要走开就好,只要走开,这些痛苦与不幸就与自己无关。
但这个男人并没有这么做。他在一个流浪汉面前蹲下了。察觉到目光,这个衣衫褴褛的人抬起头。
流浪汉打量着这个男人,男人也在打量着这个人。
这个人这么热的天还穿这么多衣服,脸色又这么苍白,怕不是有什么病在身上。流浪汉这么想。
而男人也仔细地观察着这个流浪汉,他应该是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骨头几乎要从皮中扎出来,皱巴巴的皮肤上粘着好几天没有清洗过的污垢,活像一块皱巴巴的抹布。灰黑色的头发板结成块。
于是,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块金光闪闪的钱币,泛着黄金特有的色泽。
那块钱币明显价值不菲,流浪汉看到后眼睛亮了一下,他露出一个脏兮兮的笑。枯瘪的嘴唇上下裂开,露出满嘴黄牙。
“你是一个好人,先生。”他这么道。“虽然我不是一个乞丐。”
男人直直地注视着流浪汉“你会错意了,这不是免费的,我想要向你打听一些东西。”
“那你可给太多了,这位先生。我的脑袋里知道的东西不值这么多钱。而且,这么贵重的硬币在我这里一定会被别人给抢走的,这里有很多穷人,穷到一见钱就会疯的人,你知道的。”
“我只见过嫌给的少的,像你这种嫌给的多的还是第一次见。你想要多少?”
枯瘦的手指比划了一下“十枚铜币。”
男人点头,弯腰捡起那枚贵重的钱币,然后排出一列明显没那么精致华美的钱币来。
“多的就不用找了。”
“欸呀欸呀,你还真是慷慨啊。那么你想向我这个可怜人打听什么呢?”
“我想知道,昨天在这里的那些人去了哪里?”
“你说的是哪些人呢?”
”像你一样的家伙,我记得这里本来有一个缺了右边耳朵的,还有一个秃头而有些痴傻的,他们现在都在哪?”
流浪汉又笑了,不过这次的笑中带着讽刺。
“这还真是无聊的问题啊。”他这么说。
“我付了钱,所以就算是再无聊的问题,你也要回答。”
“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连半个铜币都值不上啊,你可以思考一下,对于那些无家可归,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家伙,如果有一个人过来和他说,有个地方管吃管住,你觉得他们会拒绝吗?”
“你的意思是。”
“被带走了,被那些宣称只要跟着他们就能吃喝不愁的家伙。”
“能和我具体描述一下带走他们的那些人吗?”
流浪汉打量着眼前的那个人,那眼神就像在看待一个奇怪的东西一样“怎么,这都听不懂吗?那我就直接说了啊,那些是‘供血厂’的家伙,负责寻找志愿者圈养起来集中采血,把血浆供给那些‘圣族’们,以此赚钱。”
男人沉吟片刻,道“那你知道那个‘供血厂’的位置吗?”
流浪汉摇头“我不知道,但那些家伙今晚也会过来找人,你跟着他们就能找到位置。”
“他们来的话,你会跟着走吗?”
“如果没有先生您的这些钱的话,恐怕今晚就会跟他们一起去。不过既然有了这几顿饭钱,就能多撑一点时日。虽然听传闻说那个‘供血厂’里什么都不做就会给你好吃好喝地供着,只会抽抽血。但那说到底只是传闻而已,鬼知道那个地方到底长什么样,反正除非真的快要饿死,走投无路,我才会去碰这条路。不过其它人嘛。。。”说着他眼睛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其它流浪汉“他们中很多大概都是想要被带走的,不少都在等着晚上他们来呢。”
“不要去。”男人这么道。
“我知道,除非我真的没有其它任何办法,完全无法养活自己这张胃,我才会去。”
“宁可死也不要去。”
“先生您这真会开玩笑,俗话说好死不如赖。。。”话说道一半,流浪汉注意道眼前男人的眼神,那是极为认真严肃的警告的意味,他咽了咽口水,坚持着把话说完“赖。。赖活着。”
那男人站起来,转身离去,临走之前回头再看了流浪汉一眼。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男人走后,流浪汉这么评价道。他扶着墙壁一点点支起身子,用手指搓了搓刚到手的钱币,金属上的花纹互相摩擦,发出令人难受的刺啦声,唯独在流浪汉听来十分悦耳。他的嘴上咧开出标志型的,露出满口大黄牙的笑容。
“接下来,去买点吃的吧。”他这么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