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被惊悚的话题一扫而空，衣承泽直接甩开衣凛搭载自己身上的腿，用最快的速度翻过身坐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什么解决了？！”
“艾莉婕的问题啊~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衣凛得意地说到，得意忘形到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衣承泽那张变得越发阴沉的表情，“我已经大肆宣传了！这下子不会有人……”
衣凛的话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因为衣承泽已经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衣凛的脑袋上。在这手放在自己脑袋上的一瞬间，衣凛的心就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砰砰直跳。毫不夸张的说，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充斥着整个病房。
青春期少女的心跳，那通常都是美好的象征，预示着一段甜蜜或者苦涩的恋爱宛如艳丽的花儿在少女人生之中绽放，成为少女人生的道路上，那一处新的美妙风景。
但是，此刻衣凛心跳加速的原因并没有那么美好就是了，之所以心跳加速，完全就是因为——恐惧。
没错，在青春期期间的少年少女共处一室，绝无旁人打扰的美妙时刻，填充衣凛内心的竟是恐惧，而是恐惧的来源自然是那将手放在衣凛头上的衣承泽。
先不说此刻衣承泽的眼神有多么恐怖，里面蕴含了多少怒气，就凭借那在自己天灵盖上越发用力捏着自己脑袋的手劲，衣凛瞬间就明白衣承泽的愤怒程度了。
“疼疼疼疼！放手啊！对一个妙龄美少女做这么粗鲁的举动，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衣凛一边据理力争，一边企图用自己的双手拼命地摆脱衣承泽的魔爪。
“你……都说了些什么？”衣承泽刻意地压低自己的声线，免得自己将愤怒咆哮出来。
“没什么啊！就是帮你……啊啊啊啊疼疼疼！松手啊！脑袋要裂开了啊！你这个粗鲁的野蛮人！”
可怜的衣凛，如果这里是异世界，她大可以给自己添上高等级魔法来抵抗衣承泽的蛮力，但是在这个魔法元素需要特殊方法提取的世界里，衣凛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她现在就是一只待宰地羔羊，任由衣承泽宰割。但是衣承泽根本就不可能会像是里番的剧情一样，用自己粗壮的第二生命将衣凛狠狠地宰割，来报复自己。绝对会把自己揍一顿吧！
“裂开？又不是爆开怕什么？”
“喂喂喂！我可是为你……啊啊啊啊！劲小点！小点啊！要裂开了！真的要裂开了啊！完全忍受不了啊！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啊！对待女孩！特别像我这种可爱的女孩要温柔点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和艾米莉一起给我造谣的！第一次也就算了……我也忍了。但是你还来？你这个混蛋！你他妈知道现在忍受着学校里多少的白眼吗？！我甚至连一个同性朋友都没有啊！完全没有啊！根本没有啊！我一直渴望而又期待的高中生活完全就被你这个混蛋给毁了啊！毁了啊！现在我变成了那种孤苦伶仃，完全没有任何朋友的可怜人——不对，是活该的人了啊！你现在还给我整这一出？你说我为什么那么激动啊？！看着你这种整天被朋友包围，正在下课能跟朋友谈笑风生，还能跟朋友一起放学回家，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吗？！你知道我期待这种生活多久了吗？！结果你倒好啊！把我所有所有的美梦破坏了！不仅如此自己却过着我想要的生活！你他妈说我为什么不激动？！你能理解下课和课外活动时间我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等待上课，等待放学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吗？！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这种现充怎么可能理解我的感受啊？！回家不仅要照顾艾米莉，还要帮她做饭，还要照顾她，帮她收拾屋子！然后做完作业就只能陪着她看那些该死的动画，就算拥有游戏但是因为没有朋友所以玩了也没有人可以分享，看动画看了也没有人分享，手机的通讯录除了你和艾米莉还有父母以外就没有其他人的可怜虫甚至连体验朋友之间网络交流这种事情都做不到的可怜虫只能老老实实早早睡觉等待第二天依旧孤独可悲的生活——你知道这种生活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我有多少次差点想死吗？！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要发脾气，把你们揍一顿吗？！你知道我多想……多想……离开你们吗？！你知道我……花了多久才……才平复自己的愤怒吗？！你知道吗？！”
泪光闪烁。
此刻挂在衣承泽眼角边的，是映着病房里白炽灯光泽的眼泪。
衣凛懵逼了，她不是没有看过衣承泽哭过的样子，毕竟谁都会哭，就连这个拯救了异世界，间接结束了异世界的三界大战的勇者都不例外。但是，他竟然会因为这么无聊的理由哭……衣凛是绝对想不到的。
目瞪口呆？现在出了这个词，还有什么词能够直观地表达衣凛此刻的诧异？
衣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自以为了解的衣承泽，这个拯救了世界的大英雄，竟然会那么渴望这些平凡的东西。而且渴望的程度远远超乎了衣凛的想象。
想当初的衣凛就是觉得衣承泽不怎么会在意这个东西，才会选择和艾米莉合作，执行那个百分百让衣承泽自动被其他女生杜绝的天才计划——人渣塑造计划。
至于过程，以及目的——都是非常明显，就是为了两个差不多长得像是小学生的两个女孩子抢不过其他丰乳肥腿的大美女。毕竟衣承泽长得可是非常帅气的！所以编造了这些谎言，让衣承泽彻底成为了学校里的著名渣男，被所有女生厌恶着。
所以至今为止，衣凛完全就不知道自己的那个计划断绝的竟然是……衣承泽最渴望但衣凛完全不以为然的东西。
“算了……生气也没有用了。”大概衣凛没有说话，那呆滞的模样和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以及心软了的原因，衣承泽松开了自己的手，抹了两把挂在眼角的泪水后就立刻躺下了，然后转过身背对着衣凛说道：“我累了……你今晚上先回去吧。”
……
衣承泽并没有暴打自己一顿，这是理所当然。因为衣承泽真的是脾气太好了，再加上是自己的身份——朝夕共处的家人，一起经历了各种生死，经历了无数冒险的伙伴的这些身份，衣承泽虽然会很生气，但绝对不会把自己暴打一顿。这也就是衣凛为什么敢和艾米莉执行那个计划的原因，为什么敢这么为所欲为的原因。
衣凛太了解衣承泽了，太了解这个人了，也太自以为是了。她曾经以为衣承泽不在乎，不在意，他是一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笨蛋，是一个神经粗大条的家伙。直到此刻，在听到衣承泽那一番怒吼，那一抹泪光之后，衣凛现在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狂妄。
此时此刻，衣凛才惊觉起来，自己是多么的……恶心。那曾经自己一直讨厌的碧池，一直在小说里、电视剧里、电影里，那些为了争夺男主而手段无所不用的碧池——现在，自己变成了她们的一员了。
气氛凝重，心在作痛。
接下来没有了对话，接下来的十分钟里，衣承泽既没有转身，衣凛也没有说话。
曾经的冒险，那不论他们经历怎样沉重的打击，经历了多少让人残生恐惧以及退却的想法，经历了多少生死，看过了多少令人恐惧的景象，衣承泽总是能在最快的世界振作起来，重新展露笑容，并且鼓励自己振作起来——那些并不是因为衣承泽是多么没心没肺、神经粗大条、大大咧咧的家伙，而是……他在照顾自己。如果连他都害怕了，恐惧了，退缩了，那自己呢？那自己这个曾经爱哭、爱撒娇、经常喜欢退缩、经常喜欢半途而废、神经脆弱的家伙——会怎么样？
此刻，全部都明白了。过去的经历，过去衣承泽的表现，她全都明白了。
她一直都错了，错得彻彻底底。衣承泽一直在保护自己，一直在为了保护自己而逞强而已。
对不起。
对不起。
非常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
我错了……对不起……抱歉。
只要说出口，只要这些道歉说出口，衣承泽会原谅自己的……不……不会吧？会吗？大概吧？不是吧？应该吧？不……应该会吧？
混乱的内心，混乱的思绪。混沌得根本连思绪都无法整理，就像一团被弄的乱七八糟的毛线。
衣凛站了起来，紧接着就冲出了病房，什么话也没有留下。
衣承泽也没有挽留，那在心底里重新涌动着的愤怒，他正在努力地压制着。
不能生气，不能痛恨衣凛，她只不过是一个笨蛋而已，不跟笨蛋计较，不要生笨蛋的气……
衣承泽依旧如同过去在冒险之中那般，安慰着自己。
但……此刻疑问也跟着浮现了水面，伴随着愤怒。
那愤怒此刻带着冰冷的现实如此告知着衣承泽。
现在，又不是异世界了，衣承泽。这里已经是你们原本的世界了。在那个世界里，在那个只有你们两个的世界里，你们只能互相依靠，因为你们出了对方，什么都没有了。但是现在呢？已经回来了，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时候了，你为什么……还想要保护她呢？她现在……不是有了超多的朋友了吗？她现在不是……拥有着许许多多能够代替你，代替你保护她的人吗？
别说了……我不想……
所以啊，衣承泽。
冰冷到渗入骨髓，带来的是让人几乎无法呼吸的寒冷——而这冰冷，名为现实。
你现在保护她、迁就她的理由——是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