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太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天空布满了铅灰色的云。
失去阳光照耀的外头比室内要冷，特别是偶尔吹过一阵阴风，让人忍不住缩脖子。但是缩脖子会被纤桠说难看，所以一般想缩脖子的时候都是换成全身僵硬，以此抵抗偷袭而来的冷风。
也许是错觉吧，地上的落叶似乎比往年多，伴着风沙沙地摩擦地面，像是某首新潮音乐的古怪前奏。
这景象，仿佛进入了历经坎坷最终失去梦想的人的内心世界。
“姐姐，再见。”
“啊，嗯，晚上见。”
我从瞎想中回过神来，对纤桠挥手告别。
然后向着纤桠前进方向的反方向迈出步子。
昏暗的天空见不到一丝阳光，今天会下雨的概率很高。
“诶？！”
脑海中忽然闪现早上纤桠的话“别忘了带伞”，心里一阵凉意，但右手不愿相信自己又忘记带伞的事实，仍颤抖着向书包侧袋摸去。
我用力拔出插在侧袋的东西，纯白的折叠伞，是纤桠的备用伞。
“纤桠！我爱死你啦！”
我转过身冲着仍在视野中的那个熟悉的背影大喊，背影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前进。
然后我发现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写着四个字“笨蛋老姐”。
3 距离上课的时间还有余裕，我双手插在秋季校服的上衣口袋里，慢慢悠悠地往教室走去。
中途碰到平时有在一起玩的朋友圈中的同学，她像做贼一样警戒了下四周，拉我到一边说话，鬼鬼祟祟的样子。
“你怎么才来？”
“怎么了？”
我平时都是这个时间到的呀。
“班主任刚刚在班里训话，把早自习迟到的都批评了一顿。”
“早自习她不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吗？”
“谁晓得她今天吃错药了啊！”
“你们都被训了？”
我口中的“你们”指的是平时混得比较熟的朋友圈的人。
“是啊。”
“还真是惨呢。”
我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就要走，被她喊住。
“喂，你才是最惨的，班主任让你待会午休时去她办公室喝茶。”
“什么？！”
耳朵接收到的消息如同死神写下的通知单，我受到冲击迈不出步子。
“还真是惨呢。”
她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离开了。
到教室后果然一群人嬉皮笑脸地安慰我，我没好气地瞪了回去。
“因为你直到早自习结束都没有来，所以才被特别对待。”
没有起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同桌并没有看我，他正做着第一节课的课前准备，把课本放在书桌的正中央，麻布铅笔袋位于课本正前方，一只取出来的笔贴放在课本左侧，随时待命。
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特别美好的事物有时会让人莫名产生破坏欲。同桌的课桌整洁得让人想要恶作剧地破坏它。
有点想像往日一样开玩笑地说同桌强迫症，但一想到待会要去“喝茶”，并且他好心地提醒了我早上的事，所以作罢。
“多谢。”
上午的课没有听的欲望，本来打算睡觉的，但没有阳光的阴天让空气变得又冷又潮，睡意全无。
我在米黄色的课桌上涂鸦。
自动铅笔纤细的铅芯在课桌光滑的表面摩擦滑行，发出细微而舒服的摩擦声。细细的线条一点一点互相交叉纠缠，渐渐显现出事物的轮廓。
画画，就像造物一样。
忽然啪的一声铅芯断了，我按动笔尾的按钮，自动铅笔吐出一小截断掉的铅芯后再没有反应。翻了书包发现没有备用的铅芯。
“有铅芯嘛？”
我轻声问正在认真听讲的同桌。
同桌把铅芯盒递给我。
“诶，我的是0.75的。”
同桌又把他的自动铅笔递过来。
“啊，谢谢谢谢。”
虽然0.5的比较细，但随便玩玩就不必计较那么多了。
提笔继续，我才发现我画的是什么。
雨天，路口，伞，女孩。
上次的相遇又浮现脑海。
虽然摔跤很糗，但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所以回忆起来也不会觉得难堪。
倒是她，只留给我的印象只有面无表情，以及那纯白的色调。
我一直认为面无表情的人很有魅力，因为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就连猜都无从猜测。
她是个怎样的人呢？她有在好好听课吗？如果和我一样不爱学习，有没有被老师念叨呢？被老师训话会像我一样产生抗拒的情绪吗？
我不得而知。
4全身的细胞都在反抗，我的身体像是得了重感冒一样绵软无力，大脑更是时刻发送着“禁止行动”的信息。
但班主任的命令像黑魔法一样操纵了我的身体，逼迫我走进名为“办公室”的地狱深渊。
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屏息穿越由老师们各色目光组成的雷达网，抵达班主任的办公桌前时我已经奄奄一息。
班主任在批作业......好像是在备课，正往课本上画圈圈和写注释，察觉到了我的到来，她合上了课本。
完了，合上课本这一举动，代表着接下来将会是长篇大论。
我低下头，将视线投向地面。不对视会让训话的过程变得稍微轻松一点，而且低头也表明了悔过之心，班主任应该会嘴下留情。
“早自习结束都没见你的影子，不会连第一节课都翘掉了吧？”
“不会啊，逃课还不至于，只是早自习迟......到而已。”
其实根本没上早自习，所以迟到这个词厚着脸皮才说出口。
“迟到？没打算来吧。”
“没有的事，啊，这是有原因的，不是一直以来早自习都没人管的吗，所以......”
“所以就不来了？”
班主任的声音变得有些可怕，我没敢回答“嗯”。
“所以说这一切的源头在我咯，错都在我咯？”
又来了。
我最讨厌大人这个样子，身为大人，与小孩有矛盾，那就好好分析啊，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反问句有用吗？逼小孩说“我错了”，感觉很良好是吗？
“不是。”
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我觉得老师可能想听的答案。
“那到底是谁的错呢？”
“我的。”
“道歉就完了吗？你知不知道我忍你多久？从以前开始，每次表扬你鼓励你都是想让你能够好好听话，你知不知道你周围的一批人都有意无意地在受你的影响，学习不认真也是，早自习迟到也是，我说过的那句话‘你是班级的害虫’真的一点都没说错，你带坏了多少人？说真的，要不是不可以，早就把你从班级里踢出去了。”
我抬起头，和班主任对上视线。
透过不是很干净的眼镜片，班主任的眼睛看不真切，有点浑浊，但那厌恶意味却非常非常明显地透露出来，像是真的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我待不下去了，我没办法再和这个人相处了。我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反驳她，所以就算心有不甘也无法诉说，难受的感觉一点一点积聚，弄得大脑发涨。
我只能逃。
“对不起。”
“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能想到的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对不起。”
我转身离开。
“怎么了，我话还没说完。”
“既然这样，就别再管我了！我也不会再带坏别人了。”
“左纤枝！”
我急促地呼吸着，奋力跑出办公室，从班主任身边逃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