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一个叫川岛千代的学生吗?】我问刚来上班的许璐教授。
许璐老头把自行车随便停在办公室的门口,然后说:【嗯,我系里学生。】
【你记得啊。】我一脚踹开他的自行车,【停旁边去。】
许老头被迫把车停好,然后说:【我记得的。蛮漂亮一娃。】
【然后呢?】
【哦!对了,是个日本人。】
【所以呢?】
【没了。】他特实在地说。
【去。】我说,然后走出办公室的大门。
【这么早就走了?】许教授问。
【嗯,有事。】我说。
【去医院看那个小朋友?】他问。
【是啊。】我说,【你身体怎么样?】
他神秘兮兮靠过来:【我前天去体检了。】
【结果呢?】我问。
【转移了。】他笑嘻嘻地说,脸上的皱纹都拧巴到了一块。
【转移了?】我问。
【真的转移了。】他说,依旧满脸笑容。
【转移到哪了?】我问。
【**。】他说。
【……开玩笑的话我就先走了。】我迈开步子就要走。
【诶诶!开玩笑的啦!不过真的转移了!】
我停住步子,【到底转移到哪了?】
【前列腺。】
【滚!】
【别介啊!我马上就要说实话了!】
【实话是什么?】我问。
【你不觉得**癌很帅气吗!要是能这样死去的话……】
【快说,我忙着呢。】我说。
【哦,其实是肝癌。】他直截了当地说。
【……痛吗,肝癌?】我问。
【焦裕禄说很痛,我没觉着,不过按照这个发展快了。】他说。
【晚期了?】我问。
【是。是时候**了。】他说。
【去。】我说,【不准备手术了?】
【手术个蛋。老子胃被切了三分之二,肠子被拉掉一大截,肺叶被摘走,现在他妈的,他妈的你懂吗?现在他妈的,现在谁也不能夺走老子身上的东西了。】他伴着骂娘脸上显现着怒容说。
【不是现在。】我说,【一开始就是,一开始就没有人能夺走你身上的任何东西。】
【嘿!】他说,【不能这么说,十年活着总比不活着强。】
【那怎么了,现在想通了?】我说。
【不是。】他悄悄凑过来,【我要玩个大的。】
【是吗?】那时的我浑然未有在意,【我先去看病人了,你自己注意身体啊。】
【去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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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放松着身体,慵懒地躺在床上,发丝上还可寻着些许水珠。她刚洗完澡的身体上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衫,现在她举起左手,迎着从宽敞窗口照入房间的夕阳余光,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的指甲。然后仿佛觉得这样无聊,便放下了手,玩弄起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来。
【千代。】房间外传来了一个妇人的声音,【吃晚饭了。】
她仿佛没有听到,一个劲的摆弄发梢,把发丝举到眼前,细细观察它们有没有分岔。然后她又随手扯起床单擦起头发。
【千代。听见了吗?】又是那个妇人的声音,【吃完饭了。】
她缓缓翻了个身,以便让自己可以尽量少听到一点催促的声音,然后在床单上蹭着脑袋,直到把柔顺的发丝蹭的乱七八糟才稍微停止。
【千代,我知道你听见了。快出来。】依旧是那个妇人的声音,从关着门的房间外传来,然而可以听出的是,这声音越来越近了。
少女抬起手,一缕缕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不紧不慢把它们仔细地理顺。
【千代。】那个妇人的声音透着无可奈何,【我进来了。】
然后妇人闯进房间。看见少女在自在地摆弄发丝,又叹了一口气。
【妈。】少女说。
【吃饭!】妇人说。
少女微微转过身,斜着眼看着她的母亲:【我还不饿,中午和同学出去吃了太多了。】
【是吗?】妇人的态度稍稍缓和了一下,【聚餐怎么样?】
少女坐起身,说:【没意思。】
【是吗?】妇人问。
【嗯,没意思。】少女答。
【你才大一吧,跟同学要搞好关系。】妇人说。
少女背对着妇人,一粒一粒解开了衬衫的扣子,衬衫缓缓滑落,露出了娇嫩的肩胛和脊背,黑色长发披在那抹粉白上,仿佛还未晕开的水墨。
【你在听我说话吗?】妇人提高了声音。
【嗯。】少女答。
【跟同学之间的关系要融洽点。】妇人说。
【嗯。】少女随口应付,然后沉默半响才说,【没意思。】
妇人绕过床,坐到了少女对面的椅子上:【那你说什么有意思?】
少女没有说话,她继续解开扣子,直到最后一粒,然后把脱下的衬衫往身后一扔,赤身裸体面对着她的母亲。她把长发垂在胸前,交叉翘起了修长的双腿。
妇人又说:【像妈妈这样当作家,没意思吗?】
少女说:【没意思。】
少女遂即却摇摇头,改口道:【我也不知道。】
妇人又说:【那像爸爸那样当物理学家呢?】
少女又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妇人说:【那你想做什么呢?】
少女举起左手,抬起头看看指甲,然后又放下左手,说:【谁知道呢?】
妇人又说:【我不明白,你总不能觉得什么都没意思吧。】
少女说:【为什么不能?】
妇人有些不快了:【因为你总不能说活着也没意思吧,小姐!你又不是霍尔顿!】
少女稍稍有些不耐烦了:【要是你想知道原因我就告诉你,什么事情有意思。】
说罢,少女就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剪刀。
【嘿,别告诉我你只是想捅自己。别告诉我你觉得捅自己有意思。】妇人猛地抬高音调说。
【思考你为什么不说实话,这也蛮有意思。】少女说,她细细地理好头发,然后举起剪刀,咔嚓咔嚓把齐背的长发剪短到披肩。她下手很迅速,头发丝毫没有混乱,然后少女放下剪刀,赤着足踢着散落一地的发丝。然后她从衣柜里拿出了最简单的衣服,穿上内衣之后,又穿上了那件衬衫,随便穿上一条牛仔长裤。然后打开房门。
【吃饭!】妇人仿佛想起了最初的目的。
少女从门后露了半张脸:【不饿,我出去逛逛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