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似乎改变很多的下午就是如同往常的下午。我从大学的办公室里出来时候遇见了许教授。
我们之间说了些什么你已经知道了,当然这之后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比如现在,我拦下了一辆的士,然后对司机说:“胸科医院。”
路上一如既往的堵,我忍不住掏出手机来看看,已经5点了。6点钟,6点钟病人的探视时间就结束了。我说过要去看他的,说过的事我往往都会遵守。
等到五点一刻,的士停在了胸科医院对过的马路边上,我穿过马路走进医院,挤开门诊的最后一拨人群,直奔住院部。
找到位于拐角处的病房没花多少时间,找到病房之后,我就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阿程,身体怎么样?】我边推门边问。
【他不在。】2号床的那个带着口音的日本男人答。
【是吗?2号你知道他去哪了吗?】我问。
【别叫我2号。】他没有回头看我,直愣愣盯着挂盐水的管子,那里面药水一滴一滴落下。
【2号,他在哪呢?】我继续问。
【我真不知道,他说出去逛逛。】2号说。
【出去了?】我问。
【阿程是这么说的。他还是如果你来了,不用去找他,他马上回来。所以你坐吧。】2号指着旁边的小凳子说。
我坐下,看着2号,然而2号却依旧盯着盐水管子。
【有什么好看的?】我问。
【没什么。】2号说,【我在考虑里面的泡泡。】
【泡泡?】
【看管子里,有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泡泡。】他说。
我盯着管子看了一会,说:【不错。然后呢?】
【没有然后。】2号说。
【有然后。】我说。
【没有,真没有。就这么完了,我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你这一辈子也一样。】他神情严肃,说。
【太快了,中间好歹还发生过一些什么吧。】我说。
【不不不。】他说,【试着想像一下,这瓶盐水里有一种智慧生命,他们只能生活在盐水里,他们无法被观测,也无法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
【依照奥康剃刀原理,】我打断他说,【这样的智慧生命存在和不存在对我们都是一样的。】
【不不不。】他说,【听我说完。】
我微微坐直了身子,以便面对着他,然而他却依旧盯着那根细管子。
【那样的智慧生命中有一个贤者,他发现了一个真理。】他咽了口口水,【每一秒钟,都有等量的水出现,同时也有等量的水消失。
【消失的水终将重新出现。那个贤者自诩他的理论是完美的,因为如果如他所说,那么这个宇宙在大环境上是永恒不变的,是不朽的。然而,正是然而,许多许多的时日之后,大约是2分钟那么漫长那么遥远那么不可思议,在这两分钟里,这个宇宙里的智慧文明完成了工业革命,推翻了封建统治。
【然后,就在这日子里,又有一位具有怀疑精神的伟大贤者,他发现了前一位伟人理论的谬误:出现水的速度,虽然缓慢,但是却在一点一点变长!逝去的水并没有回来,而是流向不可知;出现水的速率在变得缓慢,具有着规律。
【于是他说:这个宇宙不是永恒不朽的,只有两种结局:一种缓慢走向干枯萎缩;一种被突如其来的力量给停止,维持在一种低水平上。】
2号认真地说着,我也专注地听着,然而讲到此处,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仿佛没有气力的唢呐,再也吹不出尖利的曲调。
我一直等了5分钟,可是他却干脆转过去看管子。
【嘿,】我说,【讲完了。】
【讲完了。】他说,然后看了看吊得差不多的盐水袋,撕开左手手掌上的胶布,然后拔出针头。
【现在是真的讲完了。】他皱着眉注视着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