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不多等一会?】2号对他的病友一号说。
【不想等了。】1号从病床上爬起来,穿上自己的衣服,【反正他会等我。】
【真好。】2号说,【是你家人?】
【不是。】1号捡起丢在地板上的袜子,【是我的老师。】
【你还有这种忘年交吗?】2号问。
【忘年交?他很显老吗?】1号穿上袜子。
【长的比你老就是了。】2号说。
【是吗?他比我大10岁,是大学老师。】1号穿好袜子,套上了人字拖。
【大学?嘿,阿程,年轻可真好。】2号说。
【别感叹了。】1号——阿程回过头来,【我出去玩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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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男人和许许多多的男人一样,在下班的高峰期乘地铁,但和许许多多的男人不一样的地方是,别的人乘单程,而他却是往返的——他就一直坐在车上没下来。
【先生。】工作人员说,【到终点站啦。你再不下来,我们就要开回去了。】
【不要紧,】他说,【开回去吧。】
【先生,这不大好吧。】工作人员说,【这样……】
【我会付回程的卷轴的。】他说。
【啊?什么?】工作人员问。
【回城卷轴。】他说。
【那是什么玩意?】工作人员问。
【现在是我老婆】他说。
【……先生……】
【我马上走。】说着他就站起来,出了地铁车厢,直接刷卡,一路小跑冲出地铁站,跳下台阶,跃上马路,横穿过整条街,期间被骂“草泥马”3次,“寻死啊!”7次,听到急刹车声5次,差0.2秒就赶不上红灯结束。然后他站在马路对面整理衣冠,努力地把自己打扮成很平常的样子——就是大街上走着的衣冠禽兽的样子。130秒之后,他妈的红绿灯终于变绿了,哦,不能说他妈的,反正红绿灯绿了,就像春天小草一定要绿,红红的红旗一定要迎风飘扬,所以气象局经常说明天将要“刮东南西北风”。
然后他缓步走过自己刚刚风一般掠过的街面,跟路上所有的司机点头示意,所有的司机也跟他点头示意(虽然他们不认识他,而骂他的人早就开走了)。他像一个模范公民一样,穿过马路,然后走上台阶,走进地铁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交通卡,然后等确认的“嘀”声响起,他才进站。然后他走进地铁站,看着因为过了下班高峰而几乎无人的地铁站内部。他仔细地环视了好几遍,然后走进地铁,准备坐在刚刚那个位子上。
令他大感惊奇了是,有个女人坐在他之前坐的位子上,一袭白色连衣裙,一手捧着史铁生的《我与地摊》,一手压低了好像是刚刚买来的宽沿帽——标签还挂在上面没剪。虽然没拿伞,但却活像是从莫奈《撑阳伞的女人》中走出来的,但是要更年轻,更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