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种观点,到现在为止仍有许多研究中国的外国学者这么相信:如果当年传教士们,能够更加尊重中国文化的风俗的话,基督教在中国的地位有可能取代佛教。
瞎说。乱讲。不可能的。胡说八道。
翻译太烂了。
我是说《圣经》。当然是跟佛经相比。
佛经的三大翻译家,就单说鸠摩罗什,本身精通汉语,又有诗才。再加上佛经多用四字句,符合汉语习惯。
他妈的,《圣经》翻译一塌糊涂。
“渊面黑暗”?不知所云。
“人生来就是有罪的。”太欠了吧,这句话!光从这个角度来讲,知识分子都不会理睬你。
因此以前我不相信血液里存在着原罪。
不过,如果原罪真的存在,那么,无论我相不相信,最终审判都会到来。
我抬起手,把半杯鸡尾酒举到酒吧有些昏暗的灯光下,酒精溶液呈现出一种微妙而剔透的质感,稍微晃荡一下,就能看见液体地激荡。
现在我相信了,人是有罪的。人啊,生来没有具备别的能力,单单是只有一个才能,那就是忏悔。
我拒绝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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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把新调好的酒递给我。
“真厉害,”他说,“虽然我也能打,但是实在无法想像这么热血拼命。”
“年轻嘛,没办法,”我说,“说起来,怎么阿仁还不把稿纸买回来?”
“路上睡着了吧。”李说。
我当然知道,我是怎么和阿仁认识的。
背后干架干得热火朝天的混混们几乎都要把店给砸了,但是这家店里所有的凳子椅子沙发茶几都是固定在地板上的,可以移动的凳子都是铸铁的,就算是大力士也不可能挥舞这样的重物。玻璃是钢化的,吧台上装了一个伸缩挡板,怎么打都不至于殃及鱼池,况且吧台上放着的是假酒,真正的好酒在厨房和二楼阁楼里。
我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混混打架的声音,一边陷入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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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拨了,”我说,“咬死不放,就说我们是路人甲。”
嘀叔坐在引擎盖上,一脸阴郁表情,随便挥了挥手。
于是我按了回拨键,从被撞的家伙身上拿出来的手机显示,最近一通未接电话就在一刻钟前,姓名是“阿仁”。
电话通了。
“你什么时候回医院?”电话另外一头的人说。
“……”是医院工作人员吗?那个被撞的也是医生?
“我说,阿程,你对待老师的态度也太差了吧?”那人继续说。
是教学医院?还是说被撞的倒霉鬼是要去探望老师?被撞的叫做阿程。
“喂,你手机欠费了吗?”那人说。
“啊,先生您贵姓?”我问。
“什么?……你是谁?他手机怎么会在你这?”那人说。
“你学生出车祸了。”我说。
“如果让我汇钱到某某账户的话那么可以断定你是骗子。”那人说。
“是真的。撞人的司机逃逸了,我是路过的,就在国道上。”我说。
那人沉默了五、六秒。
“叫救护车了吗?”那人问。
“没有。”
“为什么不叫。”他直截了当问。
“我手机今天刚坏……他还有气,就在国道那里轻轨出口附近。”我说。
“谢谢。”他稍稍有些感情波动,“我挂了,现在就来。”
他挂了电话。
我回头看看嘀叔,他依旧在发呆,但还是拿出了一块很破的布,擦掉了汽车上的血。
我跑去探探倒在地上那人的气息。
还有气。
阿程吗?你是想活还是想死呢?我似乎没有权利问这个问题,造成他现在这个状况的当然有我一份。
我做了一些简单的急救。当然他是没救的。
不敢做心肺复苏,肋骨大概已经断了。倒是在确认肋骨情况的时候摸到了他上衣内侧袋里好像有张纸片。
我用手帕包着手指,轻轻取出纸片。
好像是一封信。
不,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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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 I remember stopping by the way
To watch a Potter thumping his wet Clay:
And with its all-obliterated Tongue
It murmur’d—“Gently,Brother,gently,pray!”
后文好像是翻译
南山采土冶为瓯,土语啾啾说不休:
“我亦当年尘上客,劳君雕琢要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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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对嘀叔说,我们快走。
我把纸片放回原位。
嘀叔愣着神,然后仿佛突然惊醒。
我们走,他说。
走的路上,我困得不行了,之前喝酒,又撞到了人。
昏昏沉沉,就此睡下。
茫茫渺渺,不问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