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2015年11月17日,洁净之乡迎来了有史以来最不招人待见的家庭。
那一家四口人的房屋——坐落在前往一条距离村庄偏远的商队大道的低矮山丘上,修饰着平顶的黑漆漆的房子犹如死气沉沉的坟墓一般沉默屹立在山丘之巅,以着阴云和晚霞染红的薄雾为冠,屋顶上空飞翔的渡鸦经常拍打着翅膀在屋脊边缘起落,发出凄厉嘶哑地啼叫。
村里人对这一家四口居住的荒凉之地很是避讳,显而易见蓝氏夫妇的傻儿子把鬼怪带到此地了,某种从灰埃镇远道而来的常人肉眼无法看清的东西。
这些东西究竟称为何物?是不可名状还是畸形丑陋?我想这是只有神才知道的秘密。即便我曾经触摸到了诸神隐藏的那些秘密的一角,那也只是凤毛麟角。那些能窥视神之隐秘的生物,必定是能引响世界格局的存在。
有一点我需要声明,除了自然法则赐予人类恒古不变的死亡之外,凡是在灰埃镇莫名死亡的受害者的灵魂从未流亡到地府。这种神秘诡谲毫无规则可言的怪事在地府也并非是史无前例的——曾发生于遥远的过去,八世纪中期、九世纪、十世纪……分布在世界各地,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禁书中的描述也是棱模两可没有确切记载。尽管冥王曾一度向自己的侍臣暗示道:它们是一群不受神灵约束的古物。可关于这批物种的起源,冥王的若有所指可圈可点了些。
在过去,发生于灰埃镇第一起灵魂无法收割之事的时间可追溯至20世纪20年代。约莫是1923年夏天的某个狂风暴雨的夜晚,直到同年11月份,与之相似的情况接踵而至,噩耗犹如席卷至海岸线的汹涌潮浪一发不可收拾。
无法回收的灵魂一事,早已成了妖魔鬼怪们满口揶揄诸位神明的笑柄,高高在上的神明却对此保持隔岸观火漠然视之的态度。诚然,这只是表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神明最擅长玩弄的是背后里捕风捉影的一套。我是在二十年前插手了这件事,在这之前一直是白无常苏远负责深入调查。他也许是厌倦了,某日和冥王打了声招呼后便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了我,从此人间蒸发不知去向。
在这里我不得不说,很早的时候,在我还是作为人类的那段岁月里,我便得知所谓的“它们”——与地球之神乃至宇宙神王隐藏的终极秘密有些关联。
终极秘密究竟是什么?如果说它是潘多拉的魔盒,我发誓自己曾经寻觅了一丝缝隙,可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开这个被枷锁封尘起来的盒子。这是一个神明不愿意让凡夫俗子打开的潘多拉的盒子,盒子里面承载的不是毁灭世界的死亡,是传颂上古魔神的神话。这些封尘已久的神话具体是怎样的,是只有神才知道的秘密。
我曾经被冥王告诫过要懂得适可而止,不要再去窥视神明有意藏起来的隐私。我听他的话,放弃了探索的念头,这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救赎以及重新开始。但是就在二十年前,被上级委任去追查灰埃镇人口死亡事件背后的罪魁祸首,在这期间不止是冥王连白无常也多次向我提到有关它们来历的一些隐晦传说。
至于传说是否真实,还有待我去验证和考究。
我是在2015年11月6日到达灰埃镇,当天夜晚9点千里迢迢前往幸存者蓝木森所在的城市,之后一直尾随蓝木森一家人去了洁净之乡。
我潜行在他们身边,就好像他们都是我窥视已久的猎物,我只需要顺时而谋,伺机而动。
我置身每一处黑暗的每一个角落,远远的,只为了那些纠缠蓝木森的东西不会对我有所察觉。它们能看清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形体,任何生命的隐藏对他们而言是没有用的;但是它们却不被窥见,是连神也不能将其看清的东西。
我前往洁净之乡后,为了避免自己陷入危险境地,白天常常站在那座低矮山丘南面两公里以外的一块陡峭危岩上,用着经过特殊改造的望眼镜疑视那座显得孤单不已的房屋。危岩所处的位置是在一片无人踏至的石头荒漠里,两边不可企及的险峻山崖紧促的逼近着,我体会到了一股笼罩而来的强烈压迫感。
原本以为栖息在灰埃镇里的邪恶之物来到洁净之乡,这无疑是我调查它们的一次难得机会,但实际情况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对付它们我甚至无从下手。过去它们很少会离开那座与世隔绝的小镇,即便离开,也会是单独的个体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掠食,从未有过明目张胆在人类面前胡作非为的例子。它们以前是悄无声息的剥夺人类生命,可如今与饥渴的狼群又有什么两样呢,每天都会有行人在街头突然倒下。
我困惑不已的是——它们若是追猎蓝木森而来,可以说这位幸存者存活的时间长的不可思议了;再者,它们是隐形的存在,在面对不被任何形体窥见其真容的情况下对区区一个人类进行长期骚扰,未免太匪夷所思。我对后者产生了两种看法:其一,蓝木森的存活对它们构成了威胁,此类说法如果成立,那么能构成最大威胁的可能性偏向蓝木森目睹过它们原形毕露的一面,可是这种推测又会与前者产生驳论;其二,揣测它们在酝酿着一场翻云覆雨的密谋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实话,我不在乎傻瓜蓝木森是死是活。当发现他的三魂七魄丢了“爽灵”和“幽精——这也许是受到了过度惊吓造成的。虽然在我放弃治疗他之前,好心跑去灰埃镇试图召回他丢失的两个魂,结果可想而知只是徒劳。显而易见他的生死已经不存在任何价值了,我担心的是从灰埃镇里跑出来的它们。
无法让人预测的危险便是最可怕的存在,是世界的敌对者!
2015年12月3日,傍晚六点一刻。大雨磅礴降下,狂风在呼啸作响,寒意刺骨的空气里有着冷漠的味道,带光的闪电像是雷神挥舞的长鞭掠过苍穹,狠厉而极速,仿佛要将天空撕裂。
我无言望着窗外入神,视线所及的街道行人来去匆匆,每个人都沉默撑着伞走去不同的路口,人与人之间擦肩而过,谁也不认识谁。这幅显得恍惚迷离的雨幕景象使我对世事浮华的年代越来越陌生,所看到的世界从未停止过高节奏的运转,而每一个转瞬即逝的生命都在有规律的过着自己的日子,谁也不会在意谁,谁也不会记得有谁出生有谁死亡。
六点半左右,我接到一通来自北京的电话。致电者阴阳怪气的笑声,令我联想到了白无常那张左眼角长着红痣的脸以及唇边常常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我默不作声,听着他一阵喋喋不休的寒暄。也许觉得废话说多了有点口干舌燥,清了清嗓子,语气变换的有些委婉和哀伤,斟酌了半响说,“你别怪我不照顾你的情绪,本来这种话是轮不到我来跟你说的,只怪阎王爷可恶的居然利用红票子来诱惑我给你拨打这通电话。嘛、我遵循他的传话告诉你,坐在你对面的小男孩活不过明天。”
我手上的书掉落在地,发出了轻微声响。我只能僵持着倚靠图书馆书架一角的尴尬姿势,望着不远处围着书桌看书的蓝树里投来的目光。他就那么冷静地盯着我,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呼吸都快停止了。白无常的话早已远去,充塞我脑海里的只剩一个声音在回荡“……能看见我……那个孩子能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