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知自己逃离了那场火刑的审判,被治好了烧伤,从此容颜不老能安然无恙游走地府与人间,这一切都是冥王的恩赐。我作为阳人阴差的同时,身体上也背负了冥王施加的诅咒——不被凡人肉眼所见!
隐匿于妖市、魔都、异次空间是我经常出入的场所。我无疑是尴尬的存在,活着不能算作是一个真正的人类,既不是妖魔也不是鬼怪,那些长年栖息黑暗世界里的生物给我取了一个“活死人”的讽刺外号。
我舍弃了黑泽伊斯这个名字——从效命冥王的那一刻开始。即使知道冥王是在利用我,我也无怨无悔;用他的话来说,世间很难再找出比我更了解灰埃镇为非作歹的凶手之人。
是的,我很清楚它们是什么东西。冥王给予我的期望是监视它们的一举一动,然而对它们一探究竟的途径——必定是与我曾经所追随的邪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冥王把这个沉重的负担丢给了我,被迫我走在这条追猎它们的道路上,路程漫长的无法想象。
我只能一直向前走着,不论是灵魂还是肉体,长久地飘零在那片扑朔迷离的黑暗里。那密不透风的黑暗遥远的没有形状,我一回头,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你也许会死。”蓝树里临走时说道。灯光有些迷离我的视线,我只觉那孩子仿佛悄然归来又无声无息的离去,即使消失于世也不会有人发现。
我再次见到蓝树里的时候,他站在低矮山丘的一棵巨大的柳树下,柳树那粗壮的树干几乎把一块铭文早已模糊不清、难以辨认的板岩墓碑吞噬。那是谁的墓没有人知晓,它面朝着蓝树里一家人新搬迁的房屋,距离不会超过四十米远,据说该房屋还未建成时它就在那棵柳树下了。蓝树里一家人搬来此地后,原本荒废了十来年的建筑多少恢复了些许生机,至少不会是灰尘满屋、遍地杂草丛生的景象。但是如今,12月3日这个令洁净之乡的村民们永久难忘的一天,死亡的阴影笼罩了这座荒山野岭环绕的房屋。
人们聚集在屋外头的草坪地带,全都沉默不语地站着,凝重的表情僵死在脸上,紧盯敞开的门扉的双眼近乎移不开视线。时间过不了多久,只见五六余警卫抬着两三具担架走了出来。裹尸布大片醒目猩红灼痛人的眼睛,我的呼吸也在那一瞬间开始混乱——尽管早已做好了蓝树里一家人有一天会死的心理准备,可从未联想过他们竟然以这种悲惨的方式死去。
支离破碎……人们甚至闻到随着裹尸布弥漫开来的血腥味都会抑制不住呕吐。他们的死亡时间推至五点半到六点,事发前没有任何能引起村民注意的征兆。
混迹在群众最后面的我回头看向蓝树里。小小的他看起来苍白又孤独,单薄的身体淋着大雨转变成的小雨,形单影只地站着,停留在阴暗地带,仿佛永远的与世隔绝。
不明白他为什么没哭。我听见周围的人都在议论是蓝树里报的案,这也意味着他亲眼目睹了家人血淋淋的死亡场面。
我走到蓝树里面前,是来和他告诉别的。自言自语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
“我想我该离开了。”
“他们的灵魂去哪了?”突然的问话,我不知该作何回应。
见我转身要走,他急道,“你要去哪?”
“你知道。”
“带**吧,不要把我留在这里。”
我不禁冷笑:“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我想复仇。”
我不作声,远离这是非之地。但是,令我诧异不已的事情发生了,有一双手抱住了我的左腿,那个身高还没有我大腿长的小男孩静立在我身后,绊住了我前进的步伐。
“想让我放开手,除非你杀了我。”
“捏死你简直易如反掌,可我并不希望你的血溅出来弄脏我的手。我好心提醒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只想复仇。”沉重的声音消散风中,语气淡漠而疏离。
我抬脚踹开他,俯视他摔向五六米远外。洁净之乡的村民们纷纷望向翻滚在地的人,大概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蓝树里踉跄着站起身,重新迈开步子。
他慢慢朝我走来,伸出自己细瘦的双臂,下一秒,矮小的身体摔向比之前更远的地方。在场的村民唏嘘不已,互相接头耳语,惶恐之情笼罩了他们眉梢眼角。
“滚开!”我有些愠怒了,再次抬脚踹飞了面前的男孩,冷漠地看着他摔进人群。人们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避开,无比惊恐地注视着蜷缩在地的人一手捂住肚子,眉头紧锁,可能疼得连肠子都快打结了。
人们又将那满眼不可置信的惶恐目光投向蓝树里一而再再而三伸手去抱的位置,流露出的畏惧眼神,对我而言是弱者的眼神。
没有人敢出声说一句话,他们被这种场面吓得失去了应变能力。女孩哽咽的啜泣声回荡朦胧雨幕里,她想去扶蓝树里,却被父母制止。我记得她是蓝树里来到洁净之乡后,唯一一个愿意与他说话的女孩。他们是同学。她的课桌安排在他身后,她上课经常会习惯性的拿笔戳戳他的肩膀,凑向前讨教数学难题。他们常常一起走在黄昏下散步。
“为什么!!?”女孩冲着父母喊叫,眼底弥漫着浓稠的哀伤,这种哀伤深不可测却直击人心。
“为什么?他不正常!”一位中年大叔抬手甩了女儿一巴掌。后者停止了挣扎,愣忪的哭不出声响,泪痕顺着脸颊蜿蜒流淌。她悲伤地捂住脸,嚎啕大哭。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隐约只记得她对蓝树里说得某些话:
“你没有朋友,你的身边只有我。
他们不喜欢你,所以我也不会喜欢他们;谁讨厌你,谁就是与我为敌!
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要经常笑一笑啊。
我们长大以后在一起好吗?”
如今,女孩再也等不到蓝树里回应的那一天了。凭借坚韧意志力支撑自己站起身的蓝树里,手里握着一块尖细的石头抵住颈动脉。人们的惊叫声也压不过我听见他皮肤撕裂的声音,从伤口里涌出的鲜血涓涓流淌,浸染了衣襟,淌落地面,在我眼里留下了醒目的鲜红。
他稳步朝我走来,唇角扬起牵强的笑——这是属于胜利者的笑!明媚而忧伤的眼睛里带着毫不虚掩的嘲弄,里面藏着无尽悲惨的孤独,孤独深处埋藏着冷硬沉重的灵魂。
他的步伐越来越吃力了,走到我面前的时候,小小的身体已经跪在地上;然而他的行为雪白无垢的像个五六岁的孩子,头靠**的膝盖,有些疲惫无力道,“带我去复仇吧……哪怕在这条复仇的道路**走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