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全白的——
挂帘。
睁开眼睛之后就是这个景象。我试着攥紧左手,手指总的来说还算顺从。这么说来我总算是赶上了及时救治,而且似乎也因此顺利步入这个特别的非日常之中,因为我右边的秋吉弥生正发出:“你总算醒了嗷。”这样的声音。
我得知她、一树以及折下千秋都只是受了轻伤的消息之后对她说:“所以说我当时二缺一般地去护了一把折下千秋的行为根本就没有必要是吧?”
“唔,其实你还是中了不少碎玻璃渣的嗷。”
“不,你看我这种已经伤成这样的家伙扎一身玻璃渣都没有问题,我看折下千秋扎到的话应该更加地健康。”
“我实在不能否认嗷。”秋吉弥生耸着肩膀诚实地回答出了她自己的答案。
亏了。为了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害得自己伤势加重,作为商人来说,已经不是单纯的失策就能解释的失败。
门外的脚步声不断靠近,但是显露出小心翼翼挪步的感觉,最后病房的门终于打开,只是因为有挂帘的阻挡我看不见那是谁,不过很快挂帘就被掀开,站在那里的是,手上端着鸡汤的折下千秋。她好像有点惊讶地看着我,并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你醒了?”
不是面无表情,面部的线条柔和甚至还带点害羞,就好像被人逮到现行一样。
之后她将鸡汤放在床头的矮柜上,拼命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说着:“好了那是上面给的鸡汤,请自己喝掉。”并在走出病房的时候顺拖走了秋吉弥生。
我一个人面对着满钵的鸡汤,不禁撇了撇嘴角:折下千秋既没有给我汤勺,也没有给我筷子。难道她觉得我这个只有一只手的人可以托起紫砂罐喝鸡汤么?伴随着这样苦涩的恶心情,我用复杂的目光凝视着那只罐子,直到一树走进门来。我向他要来了汤勺和筷子。
“折下好像原来没有做过菜的样子,你最好小心一点。”他把筷子递过来的时候,好心向我建议。
“原来她的属性是冷娇加傲娇。”我决心听取一树的意见,只把筷子放在了鸡汤的旁边。
按照这个方向下去,这个故事很快就要变成人畜无害得纯情恋爱系了呢。
一树翘着二郎腿,颇有兴致地看着我的动作,笑眯眯地说:“不过我还真没有想到过你会去护着折下。”
“一个亏本生意而已。”我百无聊赖地用指节叩着矮柜:“那小鬼肯定是喜欢上我了,真烦。”
一树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她不全算小鬼啦,她只比我们小一岁。秋吉才是真小,她才17。”然后他问我:“我可以知道致使你决策失误的原因么?”
我向后仰到更加舒服的角度:“这个嘛,有点长,请你坚持住。”
“应该是请你不要中途倒下才是。”啊啊,被一树吐槽了。
我从遇见信使开始讲,故事本身有点我认为的冗长无味,但是一树坚持了下来。这样看来,他的精神力比我想象的要强也说不定。
“反正就我自己来说,一直以来我自认为确实是喜欢信使的,但是不好意思我对折下千秋一点感觉也没有,就算她真的是信使我也只能对这一切感到遗憾。”
“这样啊……”
“一树。”我看着他的反应:“你不是喜欢折下千秋吧?”
他当即否认:“我还没有饥不择食到和表妹乱搞的地步。”
看来是一不小心就挖到了不得了的内幕呢。
我稍微斟酌了下,开始把话题带向正轨:“现在可以和我说更多关于你们的故事了吗?”
一树答允了,之后他开始讲述我想要知道的,想要接近的那个非日常。
现在的我正位于银座一家小书店2楼的位置,这家小门面向上的4层单间使这个没有名字的散兵团的据点。而要说起这个组织涉及的非日常,就是金钱。我由此便不惊异于自己没有听说过这个组织——因为他们没有名字,而且也只是极为松散的结成而已。组织内部的管理人员是无业的游民,但成员却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过当然也有像一树等人这样无业的成员,他们以出谋划策或者是参与行动来获取报酬,管理人员则是以提成的方式,单是人员分配和总策划也是管理层的工作。然后,这个因为金钱而聚拢在一起的组织,以利益为目的,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战绩。
也就是说,这是个提倡共同富裕的优秀组织。
不同的是他们什么都干。
我从一树的话之中得出以上的结论。
“那,你好好养伤。”他在干完向我解说的本职工作之后对我致以了不那么诚挚的祝福。然后他离开了自己的椅子,再之后离开了我的病房。
大概十分钟之后折下千秋再次进入我的病房。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这不是一开始就该问的东西么?”我反问她。
她愣了一下,接下来换上轻佻的笑容:“不好意思,因为看你的样子还没有缺胳膊断腿的。”
折下千秋,刚刚用轻佻的笑容说了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的傲娇台词。怎么说呢,但她在展露那个表情的时候,信使的感觉真的强烈了很多,让我感到之前舍命救她也不是那么不值得。
“折下,我要纠正一下,植物人看上去也特别健全。”我剥开慰问品里面的香蕉,一口咬下。
“但是你一直受的旧只是外伤是吧?”她企图保持住之前那种理所当然的表情,这一点她做得还不错,只是稍有轻微一点点的硬撑被我捕捉到了。
“说起来,我一直想问,日本有‘折下’这个姓氏吗?”我想起者件事情,就顺口问了一句。
折下侧起脸:“没有。”看见我没有变化的表情之后有点挫败地解释:“我随便选取的,总之我喜欢,要你管。”
算得上是有我行我素的部分。面对我的不答话,她的眼睛又转到了别的东西上面:“为什么没有喝汤?”
“已经凉掉了。”我不假思索地胡乱找了个借口。
她一开始没有说什么,然后在仿佛是思索了之后把那罐汤小心翼翼地端了出去。
“我去重热一下。”
我在折下背后恶毒地祝愿她能在厨艺好转之后再回来。
在折下转出去之后不久,临近的走廊里面又响起了脚步声。现下我也开始烦躁起来了:“请让重伤的病人好好休息一下好吗?”
“不好意思,我以为这里面没有人的。”
门口站着的,是一名陌生的女性。说是女性其实有点过分,应为从她的五官来看,她和折下千秋的年龄几乎不相上下,但是出于两人一眼就明了的等级之差,我觉得也没有将她称为“女孩”的理由。她靠在门框上,刚刚那句从文字上看来没有杀伤力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变得异常尖酸刻薄。
明明是闯入者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脸上还带着折下之前极力撑出的,轻佻的笑,不同的是她干得特别自然。我开始仔细地观察她,对方留着仿佛地狱少女一般的发型。这个年纪居然还有留这种发型的人,让我算是吃了一惊,不过配她穿的和服倒也让人找不出破绽。
她没有理会我的僵直,径直走了进来,并把窗户打开了:“我有点闷。”
虽然是商讨的口气,但是根本就没有询问我的意见。
之后她拿出棒棒糖——普通的球状棒棒糖,开始吃。
“……”我对她挤不出任何评价,在她身上,“会被当成幼稚的人”或者“别人会怎么看”的观点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听弥生说了你的受伤原因。”她不再看着窗外,而是与我搭起话来。
“嗯……哦……”
“有够蠢的。”
“……”我第二次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情况出现了,面对着特意跑到我的病房里面来说我的受伤理由蠢的她。
看见我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小孩子一样舔着棒棒糖,面露微笑地看着我。我在她的目光之中自觉应该找点话题。
“……我至少也是重伤病人,你就不能说话好听一点吗。”我说了以上的句子。
“我很讨厌拿受伤当借口的人,人人都是受过伤的。况且你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而且好像还准备有机会就狠狠吐我的槽的么?”
“……”决定了,我一辈子也说不赢这个女人。
就在我五分钟之内第三次无言以对的时候,折下第三次进入了我的病房,并且在她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就直接摔了手上的罐子。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倒是杀气满满的。
“千秋啊,关于这个——”而对方就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不,应该说是懒得去感觉,说出了折下对我说过的台词:
“——我喜欢,要你管。”
但是她的语音里面全是慵懒之气,以及毫无正视折下的意思的略微的轻蔑。之后她便从折下边上穿出,离开了我的病房。
我,折下千秋以及泼在地上的鸡汤谁都没有说话(……)
折下千秋讨厌她,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我不打算将傲娇娘的讨厌当成现实。
要是真的讨厌的话,为什么还要模仿她呢?
没有错,迄今为止,我所见过的千秋,就只是一个不断模仿那个女人的存在。冷漠、目中无人——面无表情;嘲讽——轻佻,我行我素——更改姓氏;“我喜欢,要你管。”——“我喜欢,要你管。”
我会觉得折下千秋不像信使的原因是她无法违背自我的本质属性,而我觉得她像信使则是因为她一直在模仿真正的信使。那个家伙,才是我所寻找的人。
为了一个假货受伤的我自嘲地笑了。
有些西方人般精致的眉眼,远比折下白皙的皮肤。这是外貌,至于除此之外的性格,就不必再多说。我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信使的存在了。
内心浮出愉悦的浪潮,很快,就将我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