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我并不担心砂皿的安危——我没有担心想杀掉自己的人的习惯,所以根本就不想去想任何救她的方法,但是我没能思考如何救她的另一个原因是我在害怕傲娇。
我不喜欢傲娇,不是因为她刻薄,也不是因为她优秀,而是因为在某些意义上,她对我来说已经不是“姐姐”了。
我颤抖着抬起手腕来看了看表,大概已经过去5分钟了。傲娇的动作终于停下来,其他的人连忙跑过去将昏迷的傲娇与砂皿分开,可是我却一动也不动。
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讨厌被掺和进事件的中心,为什么讨厌被牵扯。为什么不相信神。
傲娇被他们放到一边,双眼紧闭,棕红的卷曲的,沾着砂皿的血的长发散在旁边。
我看着这样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7岁的时候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个姐姐,那时候我还是个完全纯良的小学生。父母带我到离家很远的一家精神病院去,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傲娇:被一大群医护人员谨慎地领到我和父母面前,身穿束缚服,连嘴都封起来的她当时还在拼命地抵抗,甚至打倒了好几个大人。
但是我并不害怕,也不讨厌那样的姐姐。
然后看到我之后的姐姐就一下子镇定下来,不在挣扎,她看着我,然后就像普通人一样笑了。
姐姐出生的时候就有精神病,会无差别地攻击身边的任何人,而且就像野狗一样根本不管自己的生死,所以父母在将她放到精神病院之后,也很少去看她,但是我的出现成为了傲娇最好的镇定剂,只要有我在,她就不会发疯。
可是也只是不发疯的程度而已。她的智力程度连小她三岁的我都不如,她只可以跟我玩最简单的游戏,而且只要我一离开就会又发疯,因此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面,他们都选择在我快要走之前,趁她还安分的时候将她绑起来。
那个时候,尽管只是一个小孩子,但是看见她一次又一次地挥着手一边与我道别一边被绑起来,我的心情还是会变得相当复杂。
即使是这样的微小的变化,我父母还是感到很开心。或许是一直以来将姐姐丢在精神病院里面的愧疚感让他们对姐姐的任何进步都由衷欣慰。
我每个周末都会去探望姐姐,陪她玩,但是,傲娇渐渐让我不满意了,因为我的年龄增长了,我不愿意再玩原来最简单的游戏,但是姐姐没有智力学会复杂的游戏。所以我和傲娇之间渐渐生疏了,虽然她每次还是讨好地靠过来,但是我却常常只顾着自己一个人玩游戏机。
终于有一天,我被姐姐缠人的:“陪我玩。”惹烦了,便小孩子气地说:“就算陪你玩,你也还是什么都不会!”
那个时候姐姐的头发还是直而黑的,只是发质不如大和抚子而已。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受委屈的表情让我倍感后悔。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种状况下,姐姐出院了。她突然就完全康复了,变得甚至比同龄人更加聪明伶俐,她彬彬有礼,她再没有疯狂的行为了。父母简直欣喜若狂,他们把傲娇带会了家,让她念书,她那么聪明,那些没有学过的知识很快就掌握了,只过了一个星期,她就进入了她的同龄人上的年级,而且成绩还名列前茅。
从姐姐回来到她上学之后的一个学期,她都没有跟我说过什么话。我认为这很正常,那个时候的姐姐已经完全回复到大我岁的状态了,可能也不屑于跟我玩了。我们一家人都觉得自己很幸福——至少我当时以为姐姐也是这么想的。
直到我上6年级的某天晚上,我路过姐姐的房间,她好像在说梦话,身为“冒险家”的我实在按捺不住,就悄悄溜进去想知道她在说什么。
就是姐姐的梦话让之后的我感到了极度的恐怖:
“中二,现在我可以和你一起玩了吗?我会玩了……”这样的呢喃让还是小学生的我不寒而栗。
她记得,她全部都记得,从来就没有忘掉过曾经的那个笨拙、什么也做不好的自己,她还一直在那句伤害她的话里面出不来。最可怕的是,如果她记得发疯时的状态,那么在她的眼里,我们就不会是“亲人”这样的存在了吧?
我偷偷又出了她的房间。
自那以后我每次见到傲娇和原来拉着我玩时相似的笑颜,就觉得如坐针毡。
事件发生在那之后不久。
那天,父母都出去了,只有我和傲娇在家里,刚睡醒的我走到客厅,傲娇正在看电视。她看得很专注,没有察觉到我的接近,于是我就想:悄悄吓她一下吧。我走过去,猛地一拍傲娇的肩膀。
傲娇大叫了一声,之后就昏了过去,我忙试着让她苏醒。
然后,她醒了,但是醒的那个人又不是她。
傲娇一把把我推开,对着我就开打,她的重拳砸在我身上,她的眼神正是很久以前,我看见她无差别攻击医护人员时的眼神。我的骨头一点一点断掉,我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屋子。我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其实没有,我后来知道那只有5分钟——但是在傲娇的残酷攻击之下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我在医院里面醒过来,全身几十处骨折,之后我休学了整整一年。
在这期间,傲娇在与我单独相处的时候,告诉我了一件事情。
“中二”她说:“……对不起。”
然后她就开始从她变得正常的时候开始讲起:
“中二是讨厌愚笨的我了。我当时是那样伤心地想着,就在那天晚上,我梦见了神,神说,他可以给我智慧,甚至是超越常人的智慧,但是我要遵守108条规定,其中的一条就是,不能让自己被突如其来的事情吓到,否则就会持续5分钟变回原来的样子。”她这样说着。
我记起傲娇从不看恐怖片和悬疑片,最多也会在快要出现吓人的事情的时候就停止。我看着她的眼睛,她没有说假话,但是我明白,那绝对不是她原来的样子。
原来的她是不会攻击我的。
傲娇温暖地笑着,但是我却好像待在冰点以下。
那个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冲着我笑的姐姐已经没有了,她不是这个智力超群的存在,也不是连我都攻击的野兽。因为与“神”的那个交易,姐姐的存在已经完全消失了,现在留存在这里的,仅仅只是有着姐姐躯壳以及记忆的,以为自己是我姐姐的傲娇而已。
我很后悔自己与姐姐的那次见面,如果我没有见过姐姐,她就会一直那样下去,正是因为我掺和进了那个事件,才让她的存在消失了。
我变得不相信神,我坚决否定那场交易,认为仅仅只是自己刺激了傲娇才让事情变成这样。
然后现在,一定是砂皿的那一击吓着了傲娇,让她又开始了无差别攻击。我摸着傲娇的刘海这样想。
她动了动眼皮,终于真正地清醒了过来:“中二?我刚刚又——”
“是的”我用让她安心的笑看着她:“但是正好救了我一命。”接着我转向重伤的砂皿:“为什么要杀我?”
砂皿狠狠的瞪着我,喘息着,她的嗓子一边已经被傲娇开出了洞,不是颈动脉的位置,但是严重影响了她的发声,她努力了好多次,最终好不容易用仿佛漏气轮胎发出的声音那样的声线来回答我。
“你这利用我的人,我一辈子也不会放过你。”
“我利用过的人多了。”
“你骗我去杀栗行先生!”她激动地想要大吼。
我一下子想起来,因为“栗行先生”在我的印象里面相当深刻——他是我唯一一次挑唆失败的工作,而我所挑唆的,就是砂皿砂皿,这个3年前15岁的无知少女。
我像往常那样找到了在车祸里面失去父母的砂皿砂皿,伪造了“栗行先生”害死她父母的证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去杀栗行的时候,却被栗行先生劝降了。
“栗行先生不是还没有死吗?”我不耐烦地对她说。而且现在栗行先生和我的关系还相当好。
“但是你欺骗了我。”她这样说着:“玩弄了我的信任。”
真是让人简直哑然失笑。
“不要犯傻了。”在我之前傲娇就先开口了:“你以为自己是谁?超能力天生就不会被别人利用还是怎么着了?”
“但是——”
“总的来说,被悲伤冲昏头脑而被人欺骗那是你自己的不成熟。”傲娇不容她回嘴地下了定论,但是引起了其他很多人的不满声。
“你还没有说清楚伤害她的原因呢!我们明明救了你们!”仓央亲卫队之中的艺人愤愤不平地指责道。
傲娇则没有任何悔改或愧疚之色地说:“哟,那还真是不好意思我有间歇性精神病,随便打人是家常便饭。”
“你——”
“好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仓央忙制止了他们两人:“现在重要的是反叛组。”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人宠着这边大喊起来:“找到了——”然后下一秒,他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一个重物砸得昏了过去。
我们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砸在他身上的重物,那团重物突然动了洞,然后站了起来。
“这是哪里……”剪着碎发的10岁左右的少女揉着头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