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只想好好重新开始生活(中)

作者:映雪铃兰 更新时间:2018/6/28 22:26:24 字数:4056

鹭和路,普通的小区一角,第三层,竖直的落地窗户,阳光直直地落进来,推开窗,阳台可以看到树梢的翠绿。

我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围上洁白的围裙,细细地收拾着房间的一分一寸。

珍惜一个人,珍惜和他在一起的小天地,才会如此仔细到分毫。

我想起了泉城的家,每次妈妈都会把本来不大的房间打扮得干干净净,我之前都会觉得她有洁癖。现在我才懂,想要守护所爱的人,才会如此珍惜她或者他的空间,不愿意有一丝尘埃污染。

心里突然酸酸的,阳光浅浅地打在身上,微微心疼。还能回得去吗?我的家,大概是再也回不去了。

我的头发已经很长,我已经可以熟练地拿粉色或者天蓝的头绳自然地把头发绑在后面,镜子中的我,已经是完全女孩子的形象。

因为他说,他喜欢长发。因为我自己,也喜欢现在这个样子。

海蛎子沥干,加上切碎的葱花,拌上盐花,加上水淀粉,洒一点胡椒,搅拌均匀。鸡蛋磕好,打散均匀。油温稍热,放入水淀粉海蛎子,好像煎蛋般煎得均匀,翻转,两端都煎得油光发亮,在饼状的海蛎子两边倒上蛋液,稍微煎熟,就可出锅,可以根据个人爱好洒上调味粉或者番茄酱。

我对料理还是挺有信心,因为在家也是长期做饭,那时候是为了妈妈的笑,而现在是为了看到他的好胃口。

“小若,真看不出你是北方来的,你的海蛎煎已经和本地人一样地道了。”他顿顿,“不,比本地人都强。”

“你喜欢就好。”挺开心,尤其他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

“话说,小若,你窝在家里做全职太太会不会太委屈自己?”他这样说,“要不我出点钱咱开个小吃店什么的,你掌厨,生意一定好。”

“不了,一天到晚太多客人我大概伺候不了。而且,你也知道的,我这个情况……”其实我想说,我只想为我喜欢的人做料理。

他笑笑,看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只是喜欢看着你。”

“每天都看还看不够?”我羞嗔道。

“不够,不够,看一万遍都不够。”他油嘴滑舌的样子。

“阿信,你还记得听我说过吗,我刚来鹭岛时候的故事。”我突然插这么一句。

“记得记得,那时候你找工作处处受阻,我一开始也是吃一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竟然……”他知趣般地没说下去。

是啊,那个时候,我还清晰地记得去年的时候,八月的鹭岛,我和这个新世界的邂逅。

鹭岛人才交流市场。

“请问姑娘,你是想要什么样的工作呢?”工作人员问我。

我突然有点惊慌,这是我第一次离家自食其力,我从来也不曾想过,我适合做什么?

“会电脑吗?编程什么的?”

我摇摇头。

“会做广告设计吗?画图什么的?”

我还是摇摇头。

“写过文案吗?”

我除了摇头什么也不会。

书到用时方恨少。我现在才知道,进入社会后我是多么苍白。

看来正规的人才市场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了。我开始关注街边的小广告贴条,超市的招聘,这个也许行,我在家也是做过收银员的,虽然是自家的超市。

员工室,老板看着我,似乎是挺满意的。

“试用期每个月2000,一周可以轮休一天,怎么样?”

我点点头,这个已经是上天给我的眷顾了。

“那么把身份证给我,我复印下做个留底。你也知道,我们这边查的严。”

我毫无防备地把身份证递了过去。

“不对呀,要本人身份证。你这是?”老板推了推眼镜,脸上布满了疑惑,“这个身份证是男的。”

“我……”我竟然忘了这茬,虽然不是穿着裙服,但是夏天的短装和我的胸膛,纤细的身材和白皙的皮肤,不管怎么看都是一青春少女,但是,身份证上的我却掩饰不了与生俱来的性别。“我是……男……男的……”

我的声音很轻。不过还是被老板听见了。

我看到老板的脸从大晴天转成了多云密布,然后,眉毛好像麻花般拧成一团,他看着我的身份证,再看看我,“你先回去吧,等通知,有消息我就联系你。”

等消息的意思,就是遥遥无期,或者备胎,我还是很识趣的。毕竟,我怕妈妈找我,手机卡已经被我拿出来了,现在的手机只是一个单纯的蹭网设备,联系方式什么的也是无稽之谈。

后来,我又找了几家单位,一样的,当他们看到我的身份证的时候,再看着我的表情,仿佛是看到怪物。不等他们说话,我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还剩185块。鹭岛的物价让我感到绝望,住旅馆的话,一晚上就要一百多,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找了家网吧,包夜15块钱,有沙发可以躺,一碗4块钱的泡面,就是我的晚餐。还剩166块,我把钱紧紧地收好。对了还有行李箱,网吧没地方打开,我也就一直关着它。

登录下天使花园,这次的留言已经没有那么多了。毕竟,太多的人都会走到自己的生活,离开这个社区,或者退出这个吃糖的群体,做回自己男儿或者女儿的角色。这个世界上,对大多数人,有饭吃永远比理性或者信念更重要。

我在社区发了一句,“我来鹭岛了。”然后,附上一张白天用手机拍的照片。

我本想就这么退出,因为现在的我真的是身无长物,而且无依无靠,在论坛诉苦?然后听一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这对我不重要了。

不过,这时候我看到了曦儿的回复,“咦,小梨子,你来南方旅游来了?我一直想要去南方,可惜没机会,你多和我讲讲鹭岛的事啊。”

该怎么说?说我被赶出家门了?我大概是了解到了强颜欢笑这个词的意思,“嗯,是的,暑假嘛,来南方旅游来了。”

“你妈妈有没有一起来啊?”曦儿还是满怀期待。

“唔,没有,她店里忙,我一个人出来……”我这个借口,如果是语音通话早就露馅了,不过幸好是留言,但是我想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

不过曦儿似乎是信了,“好可惜呢,小梨子,一家人一起来旅游才更有趣。下次喊你妈妈一起来玩啊。”

“嗯嗯。”

这个时候,私信的提醒响了,我看到果果的私信,“小梨子,老实说,你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一针见血。只不过我不是主动离家,是被逼的。我没有回应。果果又发来了私信,“小梨子,和家里关系不要闹太僵,有些事情能瞒着就瞒着,我以前的时候也离家出走过,一个人的日子太苦了,一开始风吹日晒发传单,后来总算撑下来了。如果能和家里缓和最好还是缓和。”

呵呵,怎么缓和?拉我去医院打雄针?还是去不知所谓的诊疗所拿个电极电我?我回了一句,“没事的,没那么严重,谢谢关心。”

然后下了网。

不过,果果倒是提醒了我,发传单总不用身份证吧?

网吧的沙发没人,我就把行李靠在我边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似乎有听到谁在说,“这小孩,花钱来网吧也不上网,光睡觉了。”

第二天,我找了份发传单的工作,本来以为,这是份轻松的差事,但是残酷的现实让我明白,干什么都不容易。

鹭岛的八月天是晴朗的天,晴朗的让人绝望。

我在九点接过传单,太阳已经升的老高,看新闻今天气温会高的39℃。而9点时候,我就感觉空气的温度已经高过了我的体温。

好像是隔水的蒸笼,我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湿透,模糊地黏在一块,衣服后背前胸仿佛进过水,偶然有不怀好意的人盯着我,我紧紧地捧着传单挡着胸口。

马路上车来车往,汽车的尾气氤氲成一片朦胧,仿佛路面在歪曲,路边的树木在歪曲,路上的行人在歪曲,这个热浪摧残下的空气,连光线似乎都在歪曲。

但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多少人会真正关心一个陌生人,就好像,非洲那么多苦难的孩子,他们的生死只是在新闻联播中被一笔提过,偶然会有人稍微心痛下,到了第二天,又会全然忘却。

经过的人很多,肯接受传单的人很少,即使有拿了传单的,扫了一眼,就丢进了垃圾桶。

还好发传单是按小时计费的,就算发的少也没关系。我在整片热浪荡漾的空气中,这个烈日太阳下走动着,每走一步就好像踏进了泥水或者沼泽里,再费力地抬起腿,走下一步。

十一点,我的呼吸有一点困难,微微感到恶心,我背靠着树荫乘凉了一会儿,告诉自己,黎小若,不可以就这么认输的,要自己一个人生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十二点,一点食欲没有,我花了2块钱买了瓶冰水,一饮而尽,感受那短暂的凉快,从口腔到腹部然后一激灵到全身,无比舒畅。可是这个感觉没维持多久,全身又被汗水笼罩。

两点,我的传单已经发出去一大半了,我想换条街,找个人多的地方,突然一阵晕眩,全身软绵绵地瘫了下去。

神志变得模糊不清,看远边的天空,仿佛有树的倒影,十个原点,十个光源,好奇怪的树,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我感觉全身轻飘飘地,仿佛是要飘起来,飘向那遥远而又很近的光源。

但是这时候突然感到鼻下唇沟一阵疼痛,感觉是有人在掐着。睁开眼,我是躺在树荫下,边上杂货店的大妈掐着我的人中穴。

“姑娘,你可算醒了。你中暑了知道不,来,喝点藿香正气水。”她递给我小药瓶。

我敢说,这是我世界上喝过最难喝的东西之一了,又苦又涩又酸还冲,比那时候家里的中药还难喝。不过我的精神却恢复了不少,良药苦口。

“那个……谢谢……多少钱……”我挣扎着起身,想要掏出钱包。

“不,不用了,大妈不是那种人。这么年轻的孩子就出来打工,大家都不容易。也别太拼命了,来大妈这里坐坐吧,就在附近,不过只有风扇没有空调。”盛情难却,而且我现在全身没有力气,我决定小憩一会儿,毕竟今天任务应该来得及。

对了,传单呢?看了看四周,完好地躺在我身边。谁会拿那种东西,想想也是多虑了。

板房做的杂货店,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零食,饮料,香烟。一个小冰柜放着各种棒棒冰和雪糕。顶上老式的风扇忽悠忽悠地转着,大妈拿着蒲团扇子一边扇着风,一边等着客人光临。

“哎呀,小姑娘,这么小就出来打工,要注意身体哦。看你样子还没成年吧。听阿姨说,阿姨年轻的时候也是很拼的,什么活都干,早晨去海边帮忙分拣海货,白天去水产市场帮工,晚上还去厂房织织渔网,现在啊,落下一身病根,一到阴雨天就犯疼。年轻人啊,真的要注意身体哟……”

大热天没什么生意,我听这个土生土长的年长的大妈谈她的人生,谈她的家庭,谈她的孩子,不知不觉时间就溜过去了。看了看店里的钟,四点半了,我起身告别,她送我一瓶冰水,“谢谢你听我老人家讲那么长时间。年纪大了,有时候真是觉得寂寞,孩子不在身边,感觉过去几十年好像就是一瞬间似的。”

我鞠躬,再三道谢,离去。只是想起大妈的话,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妈妈一个人,会不会也有那种感觉?可是我真的无法回头了。

六点,终于发完了传单。今天的报酬是8小时也就是80块。我捧着人生的第一笔钱,突然觉得它比我以往的任何东西都要珍贵。

晚餐是4块钱的肉松面包。现在我手里还有225块钱,另支出15块是网吧的住宿费。

一躺下,全身说不清的难受,白天的汗水干了,汗渍黏在衣服上,湿溜溜的,但是身体的疲倦让我把这些都忽略,只想睡去,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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