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太多的转折,也没有太多的惊心动魄,我的脑袋还是空空的,我缓慢地拖过行李箱,走向了我的书房卧室。
他需要我?他真的需要我?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子。我摇摇头,让那些散杂的念头都退散,对我,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至少先照顾他到伤好了再说吧。
仅仅一句,“你受委屈了。”,我的心就如此激烈的震荡着,我不知道是自己充溢了同情心,还是因为别的,但是我知道,那一刻,仿佛是空旷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过,震落了我在门把手上的右手。
进门之前,我回头看看他,“你真不介意我这样?”
他摇头,“不会,你要多保重身体,不要吃太多药。”
他顿顿,“你不会一直这么吃下去吧?是药都会有三分毒,如果有替代的方法……”
我轻轻地说,“不会的,现在是代替治疗,等我满了20岁,我会去做手术……”
“哦。”他似乎有点懂,又不太懂,点了点头。
我躺着,望着天花板,仿佛是问自己,黎小若,以后的路,你会怎么选择?还是继续保持这样下去吗?
其实我也隐约察觉到了,他对我应该是有不一样的感情,可是,我现在的肩膀能够承受住这样唯美的宣告吗?
就好像以前那个男孩,他在我耳边说,他想和我一直在一起,可是,他在乎的只是我的生理和外表的猎奇,在乎他网站的收益,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我打开天使花园论坛,又默默关上,我告诉自己,黎小若,你不可以太过相信,不可以太过沉浸,否则刺伤的是我,还有他。
接下来的日子,用四个字的形容,若即若离。
他的手开始拆线,开始可以自己吃饭,我也不必一口一口喂他。他感叹道,“我还是怀念手绑上绷带的日子,这样会有漂亮的小仙女来喂我。”
贫嘴。我不理他。我依旧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拖好每一寸地板,擦好每一块窗户,做好每一道料理。
他倒是带给我不少好东西,枸杞,维生素C,大红枣,中成药护肝片,还有,日复一日的猪肝。
我端上猪肝汤,“你是不是很喜欢吃猪肝?”
他摇头,“不是。”
“那你天天买这个玩意儿干啥?”这个味儿我从喜欢到无感,再下去快要反感了。
“那是为你买的啊。俗话说,吃啥补啥,我查了查资料,药对肝损伤很大,你要多补补。”
“那你更应该多买点猪脑子。”我冷不防回应一句。
“怎么,你喜欢脑花?”他来了兴趣。
“不是,给你的,补补,吃啥补啥。”针锋相对。
他哈哈着,“你这小孩,还真是倔,这个脾气,我不反感。”
我沉默了,他没有生气,但是看得出来,他大概还是当我是小孩子,或者还有那么一点点感激,或者,是他那前女友美美的影子。
“你没有必要这么考虑我的,我的身体我自己会注意的。”说真的,被人关心的感觉,我并不讨厌,但是我不想欠他太多,“我只是你的家政,仅此而已,你是我老板,不用那样对我的。”
“看来你真的没懂我……”他耐人寻味地摇摇头,接着说,“要不明天给你买腰花?据说可以补肾,你那个药……”
“不要,要不还是我自己去买菜吧。这一带两个月了我也熟了。”
“也行。”他坐起,“这样我就可以晚半个小时起床了。只是,你不怕暴露身份吗?我们小区进门需要刷卡,而做卡需要身份证……”
我语塞。他说的是实话。平时都是他带我进来的,出去倒是没事,进来就麻烦了。再说门卫我也不熟。
“算了,还是我来吧,你,做好你的家政就行。”他翘上腿,“你看,还是必须有我才能做的事对不对。”
我不吭声,过了许久,我才幽幽道,“可是我总不能一直赖你家……”
“什么叫赖……”他有点不高兴了,“我有当你是外人吗?”
我闭嘴了。他说的倒是实话。
他顿顿,“你说,到了20岁就可以做手术,是吗?”
“嗯,我知道松江市的精神卫生中心陆大夫人很好的,我以后会去找他。”这些,是我从天使的彼岸花园了解的渠道。有时候可以看到有些姐妹们在松江市完成蜕变,我祝福她们,祝福她们有个能够善解人意的家庭,也祝福她们的新生,只是心中还会有小小的幽怨,为什么蝶变的不是我,不是我?
我低下头,接着刚才的话,“不过,高昂的手术费,我现在是负担不起的,我要想办法赚钱,还有,我也要有点积蓄,不然手术后休养期间没钱花……”
他点头,“我知道你为什么努力干活了。”
我没有抬头,像是喃喃自语,“是啊,我妈不管我了,我又没有爸爸,什么都要靠自己,不然以后靠谁来养活。”
他不经意地自然接腔,“我养你啊……”
然后他好像发觉自己失言,自觉闭上了嘴。
我的嘴巴半张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我是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他结结巴巴地说,“这,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一直干下去,我付你工资。”
欲盖弥彰。不过这个时候我也只能装傻,“哦,哦,这样啊。”
1月的鹭岛,虽然是寒冬了,但是气温还是保持在零上到十摄氏度之间。虽然比起泉城来说,根本不算冷,但是我以前的衣服已经不足以抵御冰冷的海风了。
他带我去服装店,我的眼睛定格在了一件纯白色的天鹅绒羽绒服上,领口是密密的绒毛,后面的帽檐也是绒毛,袖口绣着小花,底料极好,摸上去轻轻柔柔的,还十分酥滑,仿佛是手指流淌在牛奶上的感觉。
只是我一看那个价格,666,顿时吓退了。我把眼睛转向另一件很朴实的羽绒服,220块,“就这件吧。”我对店主说。
他挑起那件666的,爽快的结账了。
“你……不要这样子,好浪费的。”我真的不想亏欠他。
“你瞧瞧你,谁说给你的,这是给我们林家媳妇儿的。快要过年了,给我家媳妇儿买件好的。”
“哦,你有新女朋友了?”我有点吃惊,“恭喜,恭喜你啊。”
突然心中有点失落落的,这是什么奇妙的感觉?不,不对,我不会对这个男人有感情的,虽然他对我很好,可是,他是知道我的情况的,我俩年纪也相差那么多,我们不可能的。而且,我不会再有感情了,怎么可能会有感情,以前的痛楚明明是那么深沉……
“嗯,恭喜我吧,今晚我高兴,请你吃法国料理。”他似乎很开心。
“什么时候谈上的?她是你同事?”我依稀记得,从鼓浪岛回来也就不到一个月,然后他的伤好了才十几天,为什么会这么快?
“别这样看我,我是很受人欢迎的。”他看我的眼神,连忙解释着,“我这个条件找女朋友不难吧。”
我低头,确实,他还是很优秀的,这么年轻就自己独立,又有钱,学历又不差,而我,只能在人家屋檐下过一天算一天,我俩的差别确实很大,也许他已经站在了云端,而我还是在地上。
“她是谁啊……”我的声音很轻,像是蚊子哼哼。
“不告诉你,秘密。”他哈哈着。
我有些心塞,确实,我又不是他亲故,又不是他旧识,我只是一个没有学历没有背景甚至没有家的小保姆而已,而且我的身份,又不男不女的,我心中深深的自卑,他凭什么会告诉我?
又过去几天,1月末了,年底近了。1月28号,小年到了。
他事先买来一堆水果和零食,“快过年了,我们要好好庆祝庆祝。”
“嗯。”我点点头。
“你们泉城小年夜都有些什么习俗啊?”他突然问。
“也没什么,就是一家人聚一起,包饺子,吃饺子。”我低下头。
“那好,今天我们也包饺子。”他来了兴致。
“你今天不上班吗?快迟到了。”我提醒他。
“哦,今天开始年假,一共十五天,年前八天,年后七天。”他翘上二郎腿,“终于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哦,哦,太好了。”我像是沉思什么,“对了,过年你不回家?”
“回,肯定回去啊。我还要带媳妇儿回去。我的老家,鲤城你知道的。”他挺乐呵。
那么我怎么办?一个人待这个家里?可是我没门禁卡,出了小区就回不来了。我寻思着,不知道过年时候网吧开不开门,得找个地方把年给过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问他。
“明天吧。明天是腊月二十四。”他回答,“我买好动车票了。”
这么快。我细细盘算着,那么有十四天时间,我得流落在外了。习惯了有家的日子,再出去流浪,心中始终像是梗塞着,像是失去了什么。
他出去了,买了肉馅和葱花,还有些白菜,他很兴致地铺上席子,对我说,“不好意思,面皮是机器擀好的,我们这里很少人工揉面粉。”
“没事的,还省点事。”我回答他。我想这算是年前的饯别宴吧。吃完晚上一顿,我又要开始方便面,面包和网吧的生活了。
他的手艺实在不太好,包的饺子东倒西歪的,我都忍不住笑起来,“你啊,还是等着吃吧。让我来。”
“不要。”他拒绝,“一起包饺子乐呵乐呵嘛。”
一起乐呵,是啊,始终是有家,有人一起才是快乐的日子。我想起了我在泉城的日子,我和妈妈一起,一边包饺子,一边看着晚会,其乐融融,有说有笑,只是这样的温暖,什么时候能再一次属于我?
他那奇形怪状的饺子还是下锅了,他捞起来放自己碗里,“这是我的艺术品,你不要抢。”
我知道他是照顾我,不想让我吃些失败品。心中始终酸酸的,好歹一个屋檐下两个多月,十四天的分离,会不会太长?
第二天一早,腊月二十四,他先起,喊我,“走了,回家去。”
我揉揉眼睛,不知所措地问,“回哪里去啊?这里不是家吗?”
“当然是回我老家鲤城。”他把那件666的羽绒服扔给我,“穿上它,别在我爹妈面前太寒碜。”
“这,这不是你买给你女朋友的吗?怎么,她不去了?”我一头雾水。
“傻瓜,小傻瓜。”他笑着看我,“南方腊月二十四才是小年,我要带我媳妇儿回家团聚。”
“然后那和我什么关系啊?”我似乎还没睡高兴。
他晃晃中指,耐人寻味地,拖长语调,“黎小若,你和我回家,去扮演我们林家的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