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他和去了鲤城。
至于为什么,用四个字形容,鬼使神差。
再用四个字形容,稀里糊涂。
终究是我不想继续流浪的生活吗?还是受不了他的软硬兼施的请求?有时候我想扇自己一巴掌,黎小若,能不能坚守原则一点?
他递给我事先准备好的水果篮子,“带好它,我们那里注意礼节,女孩子上公婆家是要带礼物的。记得,问起的时候就说是你买的,价格是……”
我看着他,不满地说,“什么公婆,我是帮你演戏哎。”
“是是是,演戏,演戏。”他挠挠头,“你那个资料背好了没有?我们老家挺看重女孩子学历的。”
“是,是,华人大学新闻专业,19岁,大学生……”我随口脱出。
“记住了啊,别露馅。”他一再嘱咐。
我装作没听见。
鹭岛不大,坐公交车很快就到了动车站。我突然想起来,进站是要验身份证的。他在一旁小心提醒我,“没事,查的不严的,根本不看你身份证。”
临走的时候,我就已经把头发束起,然后现在穿着洁白的天鹅绒羽绒服,我把帽檐死死地往下拉,真后悔没买口罩和墨镜。
不过正如他说的,鹭岛的春运忙碌得像生产线上的螺丝钉,工作人员哪有空对比身份证和人的样貌,简单扫了下身份证和票,一致,就进去了。
进了候车室,我送了一口气,他在一旁笑道,“看你紧张的样子,我说了没事的。”
我回嘴,“还不是为了你……”
“是是是,只要你帮忙把戏演好了,你说什么都是。”他只是哈哈着。
“这次真的只是演戏啊,可千万别像上次……”我沉默了,鼓浪岛那次确实是意外,可是实打实的吻,我的额角,我到现在还是深深记忆着那时候的心跳。
“放心放心,那是家里,不用拍什么照片。”他宽慰道。
“你上次还不是这么说。”我埋怨道。不过,既然来都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就算是贼窝我也只能上了不是?
动车大概驰骋了半小时就到了。只不过,从动车站下车,又坐了一小时的大巴,然后走了十几分钟,才到他家。
依山傍水的郊区,这一带是山的翠绿和水的碧绿的结合。四层的农村自建房,外墙被贴上了浅黄色的瓷砖,二层往上每一层都有弧顶阳台,屋顶平房,远看依稀可以看到小花园,种着花草果蔬。门口是田园,背靠青山,走不远是清溪流淌,汇集在一个清澈的水塘。
他开门,大声喊道,“爸,妈,大哥,嫂子,我回来了。”
我看到楼上拖鞋的声音,地板和楼梯都是大理石铺的,扶手是木质,内装基本是一片纯白,抬头可以看见吊灯,进门是客厅,有沙发,有茶几,有电视。
他的父母下来了,二老看上去六十来岁的样子,肤色有点黝黑,头发是花斑色,夹杂着银发和黑丝。他们穿的很朴实,就是那种普通农家的服饰。
我看到他扑过去,热情地拥抱二老,老太太抚摸着他的脸,“信儿啊,一年都不见了,瘦了啊。”
“妈,没事的,我现在很壮实。有她,小若照顾我,您看——”他指向我。
我顺时把水果篮子递上去,“叔叔,阿姨,这是带给你们的。”
大叔接过,看了看,笑道,“哎呀,这妞儿真懂事,不用那么破费,我们二老都是老农户了,心境也淡了,不和其他人攀比,以后来空手来就行了。”
他在一旁捧哏,“小若可是花了288块钱买的,说是第一次见面,孝敬老人家应该的。”
大妈看看我,又看看他,有点疑惑的说,“信儿,你换女朋友了,上次那个个子更高一点,头发也是烫卷的,这次的长得细小很多啊。”
“是啊,我和美美分手了,不过幸好遇到了她……”他把父母拉到一旁,在沙发坐下。然后招呼我,“小若,你也坐。”
我突然有一种陌生隔阂的感觉,只是和他一起住的时候感受不到,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叫做“寄人篱下”。他们在一边嘘寒问暖,我感觉像是被晾在一旁的孤独的小鸟,我只好拿出手机自娱自乐。
“来,给你。”大妈削好了一个苹果递给我,“姑娘,我们家信儿对你很有好感,你喜欢我们家信儿吗?”
我的脸有点涨红,为了不露馅,我拿苹果堵住自己的嘴巴,有点不情愿地,点点头。
“妈,小若还是大学生,她会害羞的。”他在一边打圆场。
“哎,以后嫁到我们家都是自己人了。害羞什么啊。”大妈摆摆手,“没事的,你和我们不用客气哦,都是自家人。”
我在想着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不过幸好他父母被他拉过去了,“妈,我们饿了,要不您准备下饭菜吧。我带小若看看房子。”
大叔一拍大腿,“哎,你不说我倒是尽忘了。这都正午了,行,我这就和信儿妈一起煮饭去。知道你要回来,特地买了你最喜欢的菜,爸爸给你们做姜母鸭去。”他拉过大妈,“咱二老去厨房忙活去,还是留给年轻人二人世界吧。”
大妈识趣地点点头,去厨房了。
“这个,小若,还习惯吧?当做自己家就好,就好。哈哈。”他一旁嬉笑着。
我心里说,可是我一点也融不进去哎,再说北方苹果是不削皮的。
不过这些话肯定说不出口,我只是点头,“还好,还好。”
他大概是听不明白“还好”的意思,戳戳我,“要不要带你上去看看?”
坐着也是无聊,我点点头。
这是四层的房子,底层铺了大理石瓷砖,锃光瓦亮的。二层铺了木地板,脱鞋进去,是一个小客厅,往里走道上是卫生间,再往里是老人的房间。“爸妈以前是务农的,比较节俭,没什么东西。”他介绍着,我看着房间里面,一个古色古香的大柜子,放着些陈旧的古董茶壶,茶杯,还有一些旧邮票,旧货币,一些早先的画,还有些有些年头的书。突然感到一种奇妙的踏实感,阿信的父母,也许就好像万千朴实的农民一样,没有心计,没有计较,只是平静地过日子。这样的家庭,在泉城,并不多见。
三层,门关着。“这是我大哥和嫂子的房间。他们在鲤城城里上班,晚上会回来。”他介绍,我听着。
四层,打开门,一间摆着书柜的房间,铺着大沙发,还有电视。“他们以前总是希望我多读书,读好书,考去鹭岛大学,再不济也去福大,可是我成绩就勉强上了华人大学。以前买的很多书,后来都成了摆设了。再后来房子翻新,那些书被整理出来,摆在了这里。”他像是自嘲般介绍着,“再进去就是我房间了,只有大床,衣柜,电视和电脑桌子。你要进去吗?”
我摇摇头,“这些比我家好多了,在我们北方,都是城市楼房,很少有这么宽敞的房子。”
“是吧,是吧,我们鹭岛附近都喜欢住这样的自建房,面积够大,够宽敞,住的舒心。”他有点沾沾自喜,“走,上顶层,带你看看屋顶花园。”
屋顶被布置成几个花坛,架上了架子,一间小杂货间,摆满了农具。有个老式藤椅摆在架子中间。
“现在是冬天,没有种什么东西。到了夏天,丝瓜和黄瓜的藤条会长满整个架在,遮天蔽日的,雨都淋不着。”他顿顿,“秋天时候会种些萝卜什么的,现在都收了,如果你什么时候以后再来,会保管很好看的。”
我默然。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躺在爬满绿色的果蔬架子中间的藤椅中,仰天看着满天星斗的样子了。鹭岛周边的人们,正在用属于他们的方式构建他们的美,这是一种有别于北国的风情。
只是,孤独如我,即使能够享受这样的美景,寄人篱下,始终是另一种滋味。我无比怀念我的泉城,我的妈妈,如果我在这个时候选择回家,她是否也会张开双臂拥抱我归来,然后和言细语地问候冷暖,不再反对我吃糖果?
摇摇头,看来是想太多了。家庭的温暖,这样的温情,始终不属于我,这是他人的狂欢,和我无关。即使场边再热闹,我的心情依旧寂寥,水底一般沉寂。
“饭好了,姑娘,信儿,下来吃吧。”大叔和大妈招呼。
我们应声下去,桌上已经摆好了砂锅中的鸭子,然后是肉粽子,再有一些青菜。
“大哥大嫂都在外面没回来,晚上咱们吃好点,今天中午就将就下吧。”二老笑呵呵的,“小若是吧,听说你北方来读书的,会不会不适合我们南方的口味?你有什么不合口味和叔叔阿姨说啊,没事的。”
四个人坐一起,久违的天伦之乐。可惜这份快乐并不是我的,而是属于他。我为他高兴,有这么一个好的家庭,有那么体谅的父母,而亲情,大概已经和我遥遥相隔了。
我们,并没做错什么,为什么非要背井离乡,承受这样的痛楚?上天,如果你会有回答,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