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的美丽小城,明州。
和追求自然极致的鹭岛不一样,明州更加追求现代化的美和自然风光的结合,鳞次栉比的现代化高楼就是其特征之一。
当然,不再是凤凰花,而是古樟树,高大的碧绿乔木,和南方的凤凰花是还是截然不同的。
除去车票的费用,我身上大概还有12000块,我紧紧地把钱收好,放在旅行箱的底部,我想我应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想要找一份工作,从此在这个城市安定下来。我想要靠自己,挣到我的手术钱,还有找到他的消息。
是的,他,那个让我刻骨铭心的,曾经爱过也恨过的男人。我只知道他去了北京,剩下的,什么也不知道。
从街头的传单,看到肯德基在招服务员。
时薪是12块一小时。虽然是廉价劳动力,但是毕竟还是按照规矩来的。
所谓的规矩,就是身份证和健康证。
身份证我是有的,可是身份证上的模样,和我现在的样子,实在是相去甚远。
办理身份证的时候,那段时间我的糖果已经被妈妈冲到了下水道,头发也被剪成了清秀的学生头,正是同学少年的模样。
幸好,没理成寸板头,已经是万幸。
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是长发过肩,我用纯白色的丝巾把头发绑成束,从头到下,隽秀的脸庞,清晰的锁骨,一身蓝白相间的条形连衣裙,粉色布鞋,已经完全是亭亭玉立少女的模样。
会通过吗?我该怎么解释呢?
我带着员工申请表走到了经理办公室门口,敲敲门。
这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他正开着电脑,视频里面的图标,我大概能认得,那是快乐男声。
他听到我的声音,关掉了网页,然后坐过来,拿过我的身份证和申请表。
“姓名?”
“黎小若……”我低着头。
“性别?你是男的?”他看看我的员工申请表,再看看我的身份证,一脸的疑惑。
“是……”我闭上眼睛,默默地等着一如既往的拒绝。
“男的?长这样?会不会搞错了?”眼镜从头到尾看了看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喃喃道,“莫不是假两性畸形吧?”
我没说话。解释再多也是多余的。
“能吃苦吗?”他接下来还有话。
“应该……可以。”我不知道他问这个什么意思。
“嘛,去医院办张健康证。地点就在疾病预防中心,拿单子回来报销。”他懒洋洋的一句。
让我去办健康证?那就是说,面试通过了?我一脸疑惑看着他。
“对了,员工申请表你拿回去重新填一下,把性别填成女。”他喊我,“不然到时候服装分配什么的不好弄。”
这回是我像看着一个外星人一样看着他,就好像以往的老板看着外星人一样看着我。
“看我干什么?还有事吗?”眼镜似乎感到了疑惑。
“哦,没事,没事。”我默默关上门退出了。
在我关上门的时候,房间里又响起了歌声,那是刘著的《飘》,悠扬的歌声开始回响,“到头来还是对这雨天很无奈,还是守着电话等意外……”
原来如此。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我是不是该感谢上苍给了我这样的运气?
接下来,是健康体检。
时间是第二天的大清早,空腹。
那么,今天需要找个落脚点,至少,在明州这个地方需要租个房子。
这时候,我发现无限流量活过来的手机,成了我的新救星了。
租房子,还有比58同城更方便的吗?
600块的单间,拎包入住,押一付一,交付1200之后,很快我把行李搬到了新的家。
大约15多平的小房间,靠南,窗户外面是很好的阳光。
一张大床,一张写字台,一张衣柜,两个床头柜,空调。
洗浴卫生间是和其他四户合用的。
公用的洗衣机,公用的阳台可以晒衣服。
这个条件已经比我在岩浦好了太多了。想起来岩浦那个20一天的房间,真的一点都不值。
距离上班地点大概需要约半小时公交车程。如果用小蓝车或者小黄车,差不多四十几分钟也可以到。
接下来,是置办住宿的用品。
9月末,暑气未消,我只需要一张竹席,一张空调被,一个枕头。
衣柜里面自带了衣架,也省了不少事。
电费是1块2一度,想来房东是要在这个上面赚一点外快,不管那么多。我深刻理解多一台空调的良苦用心了,大概半年就可以把空调的差额赚回来。
接下来的问题,是明天的健康体检。
那么多年的糖果,我不知道自己的肝脏和肾脏有没有受到损伤。
只能尽可能把影响减低到最小,接下来看天命。
今天的饭,除了米饭和素菜什么都没吃,不沾荤腥,不沾海鲜。
大量喝水,希望能把血药浓度降低一点点下去。
然后,就到了第二天清晨,忐忑不安地去体检,不过好在疾控中心的大夫也是漫不经心,大概做了那么多年也麻木了吧,几乎连头都不抬一下。
血检,尿检,体测,几乎都是常规检查,反正也是走过场,就好像,心电检测一共十秒左右,我都怀疑能不能得出值来。
还好,我的转氨酶卡在了及格线。没过超标。
顺利入职。接下来是一天的培训,包括规矩,包括礼仪,包括着装。
我的长发被盘成发髻,穿上了公司统一安排的服装,学着向客人鞠躬行礼。
早上早班是9点,会和那些夜班的交接。不过需要提前半个小时到,收拾垃圾,打扫水槽卫生间等杂活。
开始步入新的生活。或许,新的每一天会有什么不一样?
自从有了无限流量,我在晚上的时候生活多了一点色彩,比如,我也会看一些新鲜的新闻,新鲜的生活,关注明州附近的小事,关注家长里短,关注哪里有没有打折的洗发水和洗面奶。
只是,值得比较注意的是,一起和我工作那些前台小姑娘们,有一个那么特殊的样子,即使是我,也免不了留下地关注了她。
她比我矮小一点,大概1米5多一点点,年纪大概和我差不多大。肤色有点黝黑,头发并不长,大概刚刚够盖住耳朵。
除了员工服,她的衣服很朴素,举手投足,大概,是学生的模样。
我心里有点感同心受的心酸。
之所以在意,是因为,她经常被领班大姐呵斥,“小程,这个盘子是13号桌子的,不是3号桌子的。”
“小程,怎么又发愣了?干活干活,赶紧地。”
“小程,端稳点,手别抖,你这孩子真是……”
我只知道,她叫“小程”,一个爱犯迷糊,一个经常走神,但是很努力的孩子。
是的,她应该很努力,因为她总是比别人早了半个点来,事先把餐桌收拾干净。而且总是自愿多加班几十分钟,帮忙同事干些杂活。
所以,领班大姐也好,其他同事也好,没有太为难她。
毕竟,留下她能让自己少干点活。
她那个样子,让我想起来在海鲜加工厂的自己,虽然也犯迷糊,但是我也撑到了最后,而且,有个好的领班在,让我少走了好多路。
是啊,梅姐,还有于姐,不知道她们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和我一样,选择了不同的城市,去继续新的生活?
不知道,梅姐那个翻车的大货车丈夫,现在会不会好一点?
我默默祈祷着,那些曾经在我生命中走过的经意的不经意的人们,我希望他们能过得好一点,最少,不要和我一样,失去了家的温暖,四处漂泊着。
“你怎么搞的?连个咖啡都放不稳?你知不知道我的西服是新的?”这是一位顾客的呵斥。
她,可能是一时的手抖,小半杯的咖啡,洒在了顾客的衣服上。而看起来,他不是好惹的。
“对不起,对不起。”她鞠躬,道歉,但是似乎无济于事。
“你们领班在哪里?”男子似乎不依不饶。
“领班,她,暂时不在……”小程的声音很轻,那种谦卑的感觉,让我心疼,我曾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语气。
怎么办?我想帮帮她。曾经的松手,我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现在的我,最少最少,不想让自己后悔了。
“那个……您好……对不起,我赔你钱去干洗可以吗?”我径直走过去,递给他钱,“50块可以吗?我所了解这一带干洗店25块就够了。”
男子有些发愣,然后问道,“你是谁啊?你是领班吗?”
“不,我是她同事。您看,你的西服现在也看不出什么痕迹嘛。很抱歉有这样的事,我们下次一定改正。这样,给您一百可以吗?”我的勇气,我不知道现在的我,竟然有了和陌生人搭话的勇气。
所有的一切,难道只有经历过了痛苦才能有蜕变吗?如果,早几个月我有那样的勇气……
男子接过钱,想来也不想多事,就嘟囔了几句,“下次注意啊,这次就这样算了……”
然后,他也离开了。
“谢谢你……为什么帮我?”小程小心翼翼地。
“没事,不用谢我,应该的。”我淡淡回应一句。我只是单纯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影子。
“你的钱……一会儿我还你……”她小声地断续着。
“哦,那个,不用了吧。”我没放心上。
但是在我下班回去的时候,我的衣柜里面还是多了一张红色的毛爷爷。我看着小程,她躲着我的眼睛。
害羞的孩子。
我觉得我想继续和她说说话了。这么小,可能比我都小,就出来接触社会的残酷了吗?
我出去,她还在收拾下班前留下的一些餐桌。
我当做不经意,也和她一起收拾着。
“啊……是你……谢谢你……”她还是那么腼腆。
“我都说了,不用还了,你还……”我笑着,很单纯。
“啊,那是以前姆妈教我的,欠别人的,一定要还的。”她小心翼翼地回答。
“姆妈”这个词,在明州地区,是“妈妈”的昵称,只有小男孩和小女孩对自己亲近的母亲才有的称呼。
只是,“以前”,我似乎想到不好的事情。
半个小时后,小程小心翼翼地说,“那个,我要回去了……”
“好的,我也走。还有,我叫,小若。”我伸出手,想要握紧她的手。
“你好,我姓程,他们都叫我小程。”她的手小小的,只是轻轻握住我的前三根手指。然后谨慎地松开了。
更衣室,我换上了衣服,她也换上了,很朴素的布服,像是男孩子白领衬衫的衣服。
这个奇怪的孩子。
后来的工作,我的工作中,多了一份留意。偶然也看到她的手机,很便宜的海信机,估计都是充话费送的那种。
只是,休息时候偶然看到她的手机界面,没有QQ,没有微信,奇怪了,她不和别人联系吗?
可是,有时候她的手机也会有滴滴的声音啊,为什么?
直到这个周五,我才看到了答案,而这个答案,让我的生命有了新的选择,那个选择让我之后的人生,更多了一点点不一样的,痛苦却安然的经历。
那是周五下午下班的更衣室,她的手机响了滴滴的留言,我不经意撇过去,那个熟悉而陌生的网站,那个我曾经一直待的地方,那个和我阔别已久我以为可以放下的秘密地带。
天使的彼岸花园。
为什么她也在那个地方?难道是和我一样的人?
我的身体开始颤抖,这个世界上,还有和我一样的群体在啊……明州……
可是,该怎么和她说呢?直接说吗?我们这个群体会轻易相信吗?
曾经的我,又何尝不像一只小小的刺猬一样,把自己深深包裹起来?
小程,你会是天使彼岸花园的哪位?是我曾经的同伴吗?还是新来的伙伴?
不管怎么样,我已经放不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