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想成为他的依靠,那个曾经走进我生命的男人。
但是,我却没有坚持,没有实践到最后。
一切,都是我的犹豫,我的懦弱,我的不够强大。
失去了,才能体会到彻心彻肺的疼痛。
如果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我会毫不犹豫转身,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握紧他的手,陪他度过。
如果那个时候能再给我一次回眸的机会,我想我会奋不顾身地飞奔回去,再次牵起他的手,告诉他,我选择原谅。
——只是,这一切一切,已经不可能再回去了。
那么,至少在当下,小程,如果你也是我们这个群体的话,我不会再犹豫。
同是水中的浮萍,漂浮的落叶,我们的痛楚,只有真正是我们群体才能深刻体会。
如果连我们这个群体都不能互帮互助相互理解的话,这个世界上,还会不会再有人,能够同情地,温暖地,轻声地对我或者对她说,我懂你?
她一直像只受惊恐的小鹿。虽然我很想靠近她,但是她总是在有意无意疏远,疏远同事的关怀,疏远陌生人的关心。
我不知道她受过怎么样的创伤,如果我可以,我真的愿意至少在这里,成为她的依靠。
国庆节到了。
大街上飘满了五星红旗,明州本来也是旅游城市之一,到了黄金周的时候,更是人来人往,水泄不通。
当然,我们是隔着橱窗望的。外面的灯红酒绿车马喧嚣本来和我们无关。
三倍的工资,一小时12块的三倍就是36块,一天可以挣到200多,这对于缺钱的我们来说,比旅游更有意义。
午休的时候,我和她坐在员工休息室,我们的盒饭是外面统一买的,当然,自费。一盒盒饭10块钱,一荤两素,有时候会有卤蛋。
我看着她,她就静静地坐在我旁边。很安静,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饭。
我记得上个月的体测,我的身高现在是159.5cm的样子,体重大概是43kg,还是轻的像一张纸,不过比起泉城时候还是有了点成长。
17岁,我的十七岁,从那个伤感的生日开始,到分手,到岩浦,然后,再到了明州。
她看起来比我还小一点,估计身高还不到155cm,我打量着她,行为举止非常谨慎小心,而且,奇怪的时候,她总是有一会儿的思维断点,像是呆住似的,然后又突然惊觉。
她很爱惜食物,连盒饭的边角的米粒都一点一点夹起来,慢慢吃掉。她看见我在盯着她,下意识地把头埋下去,动作更加腼腆了。
我有点尴尬,夹过卤蛋,问她,“那个,小程,你要吗?我吃不了。”
她摇摇头,“不用了,我已经饱了。”
“刚才看到你还在夹米粒……”我有点好奇。
“那个……姆妈说了,不可以浪费的……”她低着头低语。
令人心疼的孩子。比起她,我更像是一个坏孩子,不仅没有做到妈妈说的那样,好好读书,考好大学,而且,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却无法赶到她身边,回想起电话里面最后的那句话,“妈妈已经承受不来……”,我的心至今还在痛。
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下意识地紧握着胸口的小天使吊坠,虽然过去了一年多,它不再那么光泽,不再那么崭新,但是我明白的,那个寄宿在吊坠中的我的思念,却是一天一天地累积起来,这是我的,思念的重量。
“那个,小程……”我想问她天使的彼岸花园的事,可是,接下来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嗯?”她疑惑地看着我,眼睛一闪一闪地。
“嗯,没事……”我真傻,我是不是该看一点人际交往方面的书?就这样,话题中断了。
国庆节的第二天。
我想我是不是该下定决心问清楚她到底是谁了。
我的账号,在天使的彼岸花园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登录了。就算登录,大概也是和以前一样的结果吧。
应该,还是那些熟悉的伙伴吧。
曦儿,果果,小咪,欣儿等等。
在这个世界,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们的生命轨迹,就好像流淌在时间洪流中的平行线,本来不该有交集,但是,我们共同的命运,或者说作为这个世界上不为人接受的第三种人的存在,我们就好像一朵朵小小的火种,在一起聚集吗,在一起取暖,互相关怀,互相安慰。
即使是未曾蒙面,但是,我们的心情,我们无可替代的那种共鸣,属于我们的无形的羁绊,还是一直存在的不是吗?
我还是依次回复了过去,虽然已经是有了年代的留言,我也没有一一都去看,但是,至少我要向他们问好,我还活着,好好的活着,尽管发生了那么多我不曾希望的意外,但是活着,对于我们来说不是最好的祈福吗?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这本是林徽因传记的书名,而现在更多的用于恋人的问候,友人的祝福。
只是小小太阳的图标,我把它发给每个伙伴,我也希望他们能够在心中,有着这样一片晴天。
只是,回溯的声音,那个滴滴的声音,是错觉吗?怎么觉得那么近?
我看到小程的海信还放在桌上,屏幕一闪一闪的。
不会吧?难道她是我认识的伙伴之一。
我想凑过去看,但是被小程先发现,她像护犊的母鸡一样,仅仅地遮着手机屏幕。
“请,不要看……没,没什么……”她连忙把那个页面关掉,的小脸有点点泛红,又好像是水中鼓鼓的河豚鱼,绷紧了身上的刺。
“不要紧张……其实,我也是……”我解释着。国庆节的休息室,人很少,这个点只有我和她两人。
“你说……什么?”小程侧着脸,似乎像是怀疑刚才听到的话。
“我,我也是的。我和你一样的。我也是天使的彼岸花园的伙伴啊。”我不想再错过,这是我前所未有的勇气。
“你……你是……”小程的样子,表情像是被时间定格。
“喏,你看,我真是的。”我用手机打开这个网站,登录我的账号,“落落梨”,这一切,她看在眼里,她的表情,有着不可思议的变化。
“你……你是……小梨子?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她的声音开始有点颤抖。
能够叫我“小梨子”的,大概只有那几个人……
我大概能猜到了……
这个年龄的,这个长相的,还有这个表情的,那种曾经对我那么依赖那么温暖的感觉……
“曦儿……”我不自禁地抖动着嘴唇,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我的声音。
——小梨子,我读书不好,读完初中后我就不打算读了,我会早早工作,离开这个家,寻找我自己的生活。
——小梨子,我家情况很复杂,我读完今年这个初三就不打算读下去了。但是,我好想听小梨子高中的故事,虽然我可能听不大懂。
——我希望的幸福,是有个完整的家,然后一家人和和睦睦地,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小梨子,你希望的幸福是什么?
——小梨子,你要好好地幸福的哟……
那个曾经那么依赖我那么贴着我的孩子,那个只比我小一岁,但是家庭背景却远比我痛苦的孩子,那个在天使彼岸花园我最早认识的伙伴之一……
白色的衬衫,贴耳的短发,稍稍黝黑的肤色,身高比我矮一点的,比我更瘦弱一点,这个办事有些许糊涂但是又细微谨慎的孩子。
是曦儿?虽然和我想的不大一样,但是,我是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遇到她。
她,也是我们这个群体的吧?
“小梨子,真的是你……为什么你会在明州?你不是去鹭岛了吗?”曦儿的声音,把我唤回了现实中。
“曦儿……你真是曦儿……”我是那么不顾一切,紧紧抱住她。
我失去了很多,曾经的亲情,曾经的青涩的爱恋,曾经以为可以追随一辈子的男人,我,很孤单。
如果可以,我不想再失去什么。哪怕只有一瞬间,我也想要守护着,我拥有的,一点点温暖。
“别……别这样,小梨子,好闷的……”小程,不,是曦儿,似乎被我拥抱得太紧,有点点难受。
“对不起……”我放开她,眼中闪动着泪。
“嗯……没事的,如果是小梨子的话……”曦儿摇摇头,“我很开心的。”
“曦儿……天使花园的其他人,也在明州吗?”我想,如果可能,我也许可以见到更多我们这样的人。
人,正是因为可以有了依靠,才会渐渐变得稳重和坚强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大概,杭州和秀洲可能有……大家,都挺担心小梨子的。鹭岛之后,好长时间没收到小梨子的消息了……小梨子为什么会来明州?不是在泉城读高中吗?”曦儿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像是有问不完的话。
“这个……发生了很多事情……曦儿,我会慢慢跟你说,不要着急好吗?”
“嗯。”她点点头,她还是那样子,把我当成依靠。
可是现在的我,能够足够坚强足够勇敢成为她的依靠吗?
我闭上眼,仰起头,睁开,心中默默地道,这次,我不会再让自己后悔了。
依旧上班,然后下班……
“那个,小梨子,你住在哪里?”曦儿小心翼翼地问。
“哦,住的不远,大概半小时左右的车程吧。曦儿要来看看吗?”我有点好奇。
“那个……其实……我……不,算了……”曦儿欲言又止。
“曦儿你住哪里?也是一个人租房子住吗?”我挺关心她的。
“我……现在还是在家住,但是,那个不是我的家了……也不是……怎么说……和我爸爸一起住……”曦儿的声音小小的,我大概还是能听清,她还是有自己的家。那样的话,应该会比我好一点吧,漂泊在外的我,家是一种最奢望的港湾。但是,这个港湾,我已经永远离开了。
“小梨子……如果可以……我能去你那里住一阵子吗?”曦儿的声音很腼腆,像是裹着棉花糖中传出来的声音。
“嗯?好啊,可以啊,随时都可以。”我没有犹豫,也没有思索。
她是我们群体的人,既然都是一样的人,那么住一起,也没什么问题吧。
不过,既然她有自己的家,为什么又要搬出来?
也许我的单纯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其实有时候,有家并不比没家好。
国庆节第三天,我看到曦儿带着小小的行李箱来到了单位,仔细看看,她走路的姿势,有点点跛。
“小梨子……”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曦儿……是不是你……”我想到了自己,“你吃糖被家里发现了吗?”
“小梨子,不是这样……不,不对……是,是这样……”她的言语前后矛盾,我也没深究为什么。
“来我这里避一避吧。反正你也独立了不是吗?我这边再住一个人也没事的。”我开始微笑着看着她。
“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带给小梨子麻烦?”曦儿还是这样,小心翼翼地。
“怎么会,我一个人正好孤单着,有人陪更好。”我笑笑。
“谢谢你小梨子,不会很长的……”她低着头。
“没事,没事。”
这个时候,我只是单纯地想到帮助她,帮助这个和我一样落单的天使。
曦儿,如果是你,我不会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