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净却不透明的天空,蓝得让人窒息的海洋,还有望不到边的苍白沙滩,这是我在真正踏上圣特罗岛之后对这里的第一印象。尽管已经在书上和屏幕上多次看到了这里的风景,可真正来到这里之后我才被这里的美丽和危险深深震撼到。迎面而来的空气夹杂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燥热和不加掩饰的咸涩,令我呼吸困难,辐射一样的烈阳直烤我的皮肤。看看周围,几乎所有的同学不是神色艰难地忍受这里的空气和烈阳,就是一边尽量躲到阴影里抱怨学校为什么会把我们带到这个鬼地方。也是,对于非莱斯辛德崇拜者的人来说,到这个有害健康的地方简直就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折磨吧。
在一片抱怨声中只有特尔西利亚神色一如往常,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处木屋的方向,像是在寻找遗落在那里的什么东西,那双混入乌云的天空般的眼眸在一瞬间变得深邃如海,里面含着浓到根本化不开的沧桑,直令人怀疑她是外表未曾改变的千岁老人。
老师在前面讲着根本没有几个人在听的活动安排,而我早已经迫不及待。如果不是特尔西利亚的表情实在让我不能不在意的话,我并存的激动和惋惜一定会难以言表。
踩上去就会只呀作响的地板,无处不在的灰尘和蛛网,漆皮已经大面积剥落的红木家具,基本上形同虚设的小窗,整间屋子里似乎只有那张简单却基本上没怎么损坏的床是像样一些的陈设,其他的一切都像是博物馆里摆放了几十年的老展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根本不会有人相信这些在两百年前就是这样,而且都是被使用过的东西。
我慢慢在屋子里踱来踱去,那一件件残破的物品似乎在无声地诉说。两百年前,莱斯辛德就是在这里终此一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坚守高贵,仍旧不肯低头;也是在这里,莱斯辛德沦落到抵达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就惨遭凌辱的地步,成为任人摆布的玩偶。命运啊,真是一个喜欢捉弄人的顽童。如果克莱顿德尔元帅没有死,莱斯辛德就不会输掉埃特坦特战役,也就不会沦为孤岛囚徒,那么,也许没有经受过傀儡政权统治的海特德斯也会比现在更加强大吧。
“纳特,”我听见特尔西利亚的声音时才发现她在我身边,“你说,如果蒙泰达斯在莱斯辛德身边的话,那么她还会被践踏吗?”
“德洛克同学这么说的前提是克莱顿德尔元帅没有死吧?如果克莱顿德尔元帅没有死的话,海特德斯一定可以赢得埃特坦特战役,莱斯辛德也就不会到这里来。不过,如果排除掉这一切,只回答德洛克同学的问题的话,我想应该是不会。因为克莱顿德尔元帅可是莱斯辛德最忠实的支持者,也是深深爱恋着莱斯辛德的人,如果有他在的话,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保护莱斯辛德吧。”
“不顾一切……”特尔西利亚喃喃道,“包括性命吗?”
“当然包括。以克莱顿德尔元帅对莱斯辛德的忠心和深爱,哪怕真的为此付出性命的代价也是不会惋惜的,我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一点。”
“说起来,”薇瑟妮插了一句嘴,“虽说莱斯辛德临终前的确发出了蒙这个音,可她真正要说出的名字也不一定是克莱顿德尔元帅啊。莱斯辛德的哥哥蒙贝伦,莱斯辛德的母亲蒙兰斯娜,莱斯辛德的青梅竹马蒙伊罗,甚至莱斯辛德的好友蒙塔蒂亚,这些都有可能是她想要呼唤的人啊。并且,关于莱斯辛德临终前究竟想要呼唤谁,历史学家们也是众说纷纭,到现在也没有一个肯定的答复,莱斯辛德本来想在埃特坦特战役之后和克莱顿德尔元帅结婚的说法更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提奥这么说有点太武断了吧。”
“尽管如此,我还是相信莱斯辛德临终前想要呼唤的一定是克莱顿德尔元帅。德洛克同学认为呢?”
特尔西利亚微微一怔,眼底泛起了层层涟漪:“嗯……我也相信。无论怎样,都一定会坚定不移地相信。”
不得不说,圣特罗岛为莱斯辛德带来了厄运,却为我带来了机会。我从来没想到我会住在学校迫不得已订下的唯一一间大床房里,更从来没想到特尔西利亚会和我睡在一张床上。一天的劳累本来已经让我只想倒在床上痛痛快快睡一觉好在梦里会会莱斯辛德,可旁边的特尔西利亚却让我睡意全无。她没有一丝扭捏,即使是穿着睡衣也仍旧神态自然,开着台灯看了大约半小时书就关掉台灯入睡,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她朝左边侧身躺着,睡着的速度极快,有些灼热的鼻息均匀地扑在我的脸上,那张精致到完美的脸让我根本无法忽视。我加快的心跳声在如此安静的环境里更加突出,我感到我的脸正像被点了火一样烧了起来。我转过身去,强迫自己不要看特尔西利亚,却发现这样只会让我情不自禁地再翻身过去,只得乖乖听从内心的声音再次面对她。不得不说,像特尔西利亚那样完美的艺术品,即使睡着了也一样美丽。我不由得想起了神话中陷入沉眠的战争女神。
“蒙……”特尔西利亚唇瓣轻启,无意识地说着梦话。她说出这个似乎是人名的词语的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我只听清楚了蒙这个字,根本不知道她接下来还说了什么,“不要睡,不要走,给我留下来,绝对不准当逃兵。”
这个名字的第一个音节是蒙的人一定是对她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吧。我心想。
“蒙……”我仍旧只听清楚了第一个字,“不要走……就这一次……马上就结束了,我不会再这样了,留下来……就这一次啊……”特尔西利亚继续说着梦话,紧闭着的双眼里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让雪白的床单染上了一层阴影。
我不知受了什么诡异力量的驱使,居然下意识地一把拥住了她:“怕什么怕,我还没走呢。”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句话。或者说,即使我思索过了,我也还是会说出这句话。我确信这是我的潜意识从中作梗的结果,因为我根本无法控制我这样做的冲动。
“蒙……”她的吐字仍旧很快,并紧紧回抱住了我,“不要走……答应我,不要走……”
“我要是再走一次才是见了鬼的。”我下意识地吐出这句话。
特尔西利亚不再梦呓,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均匀。
一股强大无形的力量强硬地命令我绝对不能松开手。我看向窗外,月光正柔和地洒落,在窗子上映出了婆娑的树影。这月光就是特尔西利亚的灵魂啊。我心中暗想。
忽然间,我似乎察觉到了窗外的影子。可那个影子一眨眼就不见了,我只能隐隐判断出,那似乎是个和我同龄的女生,而且留着飘逸的长发。
月光是能让一切都变得圣洁或罪恶的东西。我忽然想到了莱斯辛德的名言。
如果是前者的话,那么我愿意做月光下演唱咏叹调的人。我我默默补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