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在遇见你之前经历的所有。”特尔西利亚坐在我对面,把一颗方糖加到咖啡里,然后用咖啡匙轻轻搅拌,好像只是在说她刚刚旅行回来,“这就是一个女表子经历的一切。”
“我死了以后你就成这样了啊?”我有些难以置信,却又毫不怀疑。她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能坚守底线,要做到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即使落到那些佐森诺佬手里,即使一度离开特西嘉也依然如此。
“要不然呢?”她耸了耸肩,“莉兹可是因为你死了在葬礼上哭晕过去,到最后被抬回来了呢,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人的,居然会喜欢你这种乡巴佬。”
“不过我也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没去我的葬礼?不是你一定要让我葬在英魂堂的吗?”
“鬼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说,果然乡巴佬的话是不值钱的吗?明明都说好了要遵从我的命令,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被佐森诺佬的炮弹干掉了?亏我当初还那么伤心,还哭了一个晚上,到最后因为不想让人看见我失态拒绝出席你的葬礼,现在想起来真不知道当初我是怎么想的。”
“哦,是吗?不过清楚我们两个历史的人可都知道,你可是没少去我的墓前,也没少对着我的画像出神啊。”
“你还不是给我写了那么多信,什么‘只要你愿意,我的血液也属于你’,什么‘我是如此热爱你’,到后来居然还拿我的句子去泡西卡斯妞。现在你那些没发出去的信可都在博物馆里呢,居然还说朱安诺的行为无聊,你好意思吗?”
“那是谁当初摆出那一副样子的?”我想到了1776年在塞罗纳德尔岛的那一个下午,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一阵阵怀念。上天啊,为什么后来她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明明以前还是很可爱的不是吗?
特尔西利亚却一脸的莫名其妙:“你说谁啊?我可没在你面前出过丑,即使是在泽西顿的那个晚上也一样。”
“好好好,算我没说。”果然她已经忘记了,但我是不会忘记的。从1775年开始,我就再也没有忘记过她了。
“这家的味道还不错,我要记下来。”她拿出那个封面是剑与盾的笔记本写下几个字,我注意到那个笔记本的纸张间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
“这是什么?”我抽出那张纸条,它已经被补过很多次,字迹已经十分模糊,但还能辨认出是小孩子的笔迹,书写的是不标准且夹杂着古怪的自创词汇的海特德斯语:
出去之后往前一直走一直走就能到了。
“果然……你还没有忘记啊。”果然我早就该意识到,以她这种性格,绝对不可能有话直说的。
“我怎么可能忘记啊?”她拿过那张纸条,又一次小心翼翼地夹在笔记本里,“我怎么可能忘记那个夺走我初吻的可爱又恶劣的加斯科泽罗佬啊?”
“我又怎么可能忘记那个比现在要可爱得多的塞罗纳德尔小妞啊?”我的思绪回到曾经。啊啊,那时实在太美好了,没有战乱,没有阶级差异,没有勾心斗角,只可惜我只在这样美好的环境下见到过她两次,一次很远,一次很近。
1775年,我刚六岁的时候,第一次和家人一起来塞罗纳德尔岛。那个下午,我们路过佩特洛斯家的房子,我不经意地朝远处一望,就看到了在窗边低头读书的那个女孩,窗前的一簇蓝色鸢尾映衬着她的容颜。她看起来与那时的我我年纪相仿,棕黑色的短鬈发,微红的脸庞,低垂着的眼睛,密密的眼帘好似把黑夜裁成了小条拼接在一起,身上那件蓝棉布裙的色彩一如窗前的鸢尾花。她这么待下去不会长蘑菇吗?我这么想着。
接下来的一年,我们一直定居在塞罗纳德尔岛,可我一次也没有去看她,甚至连话都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句。
1776年,我们要离开这里了,父母最后一次去拜访他们在这里的朋友佩特洛斯家。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我高兴得在床上打滚,随后立刻跑到外面去,希望能给那个女生找到一个适合读书的地方。后来,我终于找到了那个地方______一处冬暖夏凉的临海山洞,在我们去往佩特洛斯家的一个小时前。
我又见到了她。这一次她换了一件新洗的白裙,手里仍旧拿着一本书。
“你叫什么名字?”
“莱斯辛德·佩特洛斯。”她不耐烦地回答我,目光仍旧没有离开书。
“我叫蒙泰达斯,蒙泰达斯·克莱顿德尔。”我拉着她说了许多话,究竟说了什么到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句是“我只要记住一加一等于三就够了”。
“我说,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莱斯辛德终于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了,“我将来要变装进军校的,你就不能让我好好看一会儿书吗?”
“我哥哥说过,你这样子身上会长蘑菇啊。”我这才想起来山洞的事,拽着她就往外跑,“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你这个加斯科泽罗佬!我爸妈为什么会有你这种朋友!”
于是我成功收获了莱斯辛德的母亲莱蒂齐亚阿姨惊异的眼光。
“看吧。”我把那处山洞指给她看,夕阳正在海面上洒下一片金红色的余晖,“这里风景很好,而且很凉快的,你以后如果想看书就到这里看吧,也别一天天闷在家里了,要是真的身上长蘑菇了可怎么办啊?”
她望着眼前的风景怔住了,那微红的脸庞在夕阳里宛如夏日里的红玫瑰。
“总……总之,打扰别人就是不好的行为,你要像大人一样向我道歉。”她双手抱胸别过头,尽管这样我还是能看见她脸上的红晕。
我发誓,我当初绝对没有非分之想。我当初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因为想到大人道歉的样子而想都没想就抱住了她,在她的嘴唇上点了一下:“这样你满意了吧?”
她脸上的红晕更深,尽管提高了声调,却还是掩盖不了她因为又羞又恼连说话都结巴了的事实:“你干什么!”
我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你不是要我向大人一样道歉吗?大人就是这么道歉的啊。”
她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得就此作罢:“算了算了,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了。”她向山洞的方向走去,几步之后又回过头来:“还愣着干嘛,赶紧过来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快速跟上她的脚步。
我们在山洞里背对背坐下,我听着背后传来的翻书声,以及一个问句:“你以后要干什么啊?”
“我啊……”我看着远处翻滚着波浪的海面,“我还没有想好呢。不过,如果是和你一样的话,那我可要先告诉你了。我哥哥说过,我这样的性格,如果去参军的话,将来一定会死在战场上的。先说好了,到时候你可不许哭啊。”
“谁会为了你这么个加斯科泽罗佬哭!要是你这样的人参军了,海特德斯早就完了……似乎这样还不错?”
然后我们就没有再说话。我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海风,望着远处的海平线,思考海的那边会是什么样子。直到天色从金橙变成蓝黑,直到我听见父母呼唤我的声音,我才发觉到我该走了。“喂,莱斯辛德,该回去了。”我转过头去,却发现她已经睡着,那副样子要比她醒着的时候温柔的多。
我想叫醒她,却又不想让她冲我发脾气。最后,我选择一个人离开,把她的头轻轻放在地面上,留了一张字条之后就离开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们在塞罗纳德尔岛的最后一晚,而我却连一声再见都没来得及向她说就离开了。
“说真的,我后来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认出来我接下来的搭档就是当年取走我初吻的那个加斯科泽罗佬了。”她嘴上这么说这,脸上却控制不住地显露出笑意,“所以我才对你爱答不理,后来又做出强势的样子,就是为了报当年的仇。那天晚上,我醒来之后发现你不在,只看见了这张字条,于是就把它装好回家去了。后来我开始经常去那个山洞看书,总想着还能见到你,只可惜一次也没有见到。真要说起来,我对你有感觉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
她放下咖啡杯,看着我的眼睛:“我是说真的。蒙泰达斯·克莱顿德尔,我喜欢你二百四十二年了,从1776年到现在,一直一直都是这样。”
“二百四十二年吗……”我不由得笑起来,“然而实际上,我已经喜欢你二百四十三年了。”
“为什么?”
“因为1775年的时候我已经见过你一次了,在一个下午,你应该没注意吧?”
“我怎么可能没注意,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不会注意到有人看着你吗?”特尔西利亚轻笑一声,“你忘了我居然还能说喜欢了我二百四十三年,也真是够了。不过,1776年的仇,我到现在倒是正好可以报了。”
“诶?”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一把抱住了我,冲着我的嘴唇就是一下,就像当年我抱住她那样:“这下我们扯平了。”
“你还是一样啊。”我耸了耸肩,目光却怎么也离不开她,“对了,你说特尔西利亚的父母都去世了?那你来我家怎么样,我父母出差去了,两个月之后才能回来。”我已经等不及要和她单独相处了,已经等不及要和我追随的人,我爱着的人相处了。”
“为什么要和下属兼情人同居?就为了和你一起上学放学吃饭睡觉打游戏和吵架?不过听上去还不错,我就答应你好了。”特尔西利亚的态度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