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西奥斯,你知道德谟克利特斯吗?”
时隔多日,我的手机里再一次出现了薇瑟妮发来的短信,而且发来的内容乍一看还让人摸不着头脑。我觉得莫名其妙:“当然,哲学课上不是提到过他吗?”
“那你知道他的理论是什么吗?”
我更加不能理解薇瑟妮为什么特地找我问这种问题,即使升入高三她的哲学成绩也是在全年组数一数二的,还会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哦。”薇瑟妮在发来这个简短的音节之后就没再发消息过来,我刚想锁屏手机,却紧接着就接到一通电话,是特尔西利亚打来的。
“什么事?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看新书吗,怎么有闲心给我打电话?”
“先别说这个。你现在在哪里,周围有没有人?”
我隐约察觉到可能发生什么了,尽管只有自己在房间里,我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我在家,现在正自己在房间里,我父母在房间外面。”
“好。”电话那头的人像是松了口气一样,一两秒之后语调就又开始严肃起来,“你如果能过来的话就尽量来一趟,发生了什么我当面跟你说。”
我没再说什么,挂断了电话拿上外衣就朝楼下狂奔,连背后妈的质问声都来不及理会。特尔西利亚即使在这个时代也依旧每天都有许多事情要做,一般是不会无缘无故给我打电话的,就算牵扯到虚空组织也大多是在遇见我时再跟我说。任谁都能猜到,她今天十万火急地给我打电话,又问我身边有没有人,就很明显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敲开1403的门,特尔西利亚即刻过来把门打开一点。她从门缝里看了看四周,确认我身边没有其他人,这才压低了嗓子说道:“快点进来。”
我一个大跨步闪进屋里,特尔西利亚迅速关上门,我这才留意到整间屋子都拉上了窗帘,灯光也是最暗的。“说吧,什么事?”
“你还记不记得克瑞斯特.德莫纠缠我那件事?”
“当然啊,我忘了才是见了鬼。”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蹊跷,克瑞斯特外表出众,性格又讨女生喜欢,放着那么多更优秀的人不要,怎么有时间来找我了。我对你说起过他抓了一下我的袖扣的事,现在看来这果然不简单。”说罢,她翻出校服衬衫,拿起一只衣袖指着袖口给我看,“他抓我的袖扣并不是出于习惯,而是为了把这个放上去。”
我注意到原本应该是白色半透明的袖扣染上了黑灰:“这有什么问题吗?”
“蒙贝……提奥,我先问你,你知不知道德谟克利特斯的理论?”
“当然知道啊。德谟克利特斯认为一切都是由最小的基本单位原子构成的,他不认为人的灵魂会不朽,而是认为人的灵魂由一种特别的、平滑的灵魂因子构成,人死后这些灵魂因子就四散开来,再融入到另一个新的灵魂中去。”
“没错。”特尔西利亚点了点头,“我现在怀疑虚空组织的行动是否就是以这个理论为原理展开的。自从袖扣被他抓了一下之后,我就开始经常大白天精神恍惚、出现幻觉,我好像能看到什么画面在我眼前一闪而过,除了那似乎是我们那个时代的图景之外我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大多数的时候我都听不到任何声音,即使能听到也只是一两句说得极快的海特德斯语,我只记得我听见过‘马蹄莲’这个词,别的就什么都记不清了。后来我就注意到了袖扣的不对劲,我曾经试着把袖扣摘下来又补一个新的上去,果然就没再出现过幻觉,可不久之后我发现新袖口上又出现了黑色,我又开始出现幻觉了。所以我就在想,克瑞斯特往我的袖扣上装的有没有可能是一种类似于记忆接收器的东西,他或什么其他的人通过某种手段把某个人前世的记忆一点一点发送给我——我确信这绝对不是什么演员的记忆,因为这样的行为对于把这些东西发送给我的人而言是无用的——你说有没有可能?”
“可是这又和德谟克利特斯的理论有什么关系呢?”
特尔西利亚有些无奈:“如果是现代的记忆还好,可要是前世的记忆的话,就一定要参照灵魂了。我跟你说过,我曾经亲眼看见特尔西利亚.德洛克的灵魂走出身体。如果德谟克利特斯的理论是真的话,也许组织的人可以用一种特殊的仪器锁住她的灵魂,然后再从她的灵魂中提取记忆,复制下来再发送给我。”
“那你的灵魂为什么还能飘荡那么多年啊?”
“谁知道,可能是因为我是个怨灵吧,因为我到现在还记得我死的时候有多不甘心。”特尔西利亚耸了耸肩,完全无视我嘴角抽搐的表情,“还有,不要以为我是在信口胡诌,有句老话说得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看了这个你应该就不会认为我在说胡话了。”
她拿出一本笔记本递给我看。这是一个朴实无华的棕色笔记本,封面虽然没有落上灰尘,但也已经能看出陈旧,好像时间在它身上留下的足迹一般。我翻开笔记本,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但字迹还清晰。从有些幼稚的笔迹来看,记录下这一切的很有可能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今天是我的生日,可爸爸妈妈就像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一样,他们依旧待在实验室里。我跑去对爸爸妈妈说希望他们能够陪我一小时,可爸爸一脸不耐烦,妈妈干脆没理我。听爱丽姐姐说这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只喜欢男孩,可我认为不是这样的,因为我也从来没见过他们花时间陪弟弟,前两天弟弟还被他们打了一顿,就因为他觉得他们不陪他是因为工作忙,一气之下把电脑里的东西都删光了。我很难过。
我翻过去一页:
今天爸爸妈妈又给我戴上了灰黑色的东西,我很开心,因为只要他们陪我玩这个游戏,我就可以和他们待在一起了,他们就可以像别的孩子的家长一样对我笑了。这一次我看见了电影里骑士的铠甲,是弟弟一直想要的那种,可是那么多骑士在一起打打杀杀真的好吓人啊,不过爸爸妈妈安慰我,我也就不害怕了。弟弟知道我害怕这些之后把我嘲笑了一通,还说这有什么可怕的,胆小鬼,我很生气,让他去找爸爸妈妈说,他还真去了,结果又被骂了一顿。晚上他一直不开心,我想去和他道歉的,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去说,他也没有让我道歉。
我一页页地翻过去:
今天因为吵到爸爸妈妈挨了一顿臭骂……
今天一个人去了游乐园玩,被那里的一个大姐姐带了回去,爸爸妈妈也没有什么反应……
今天玩游戏时看见了很多穿漂亮裙子的女人,比动画片里公主身上的还要漂亮,真希望爸爸妈妈能给我买一件……
我有些心酸,不知不觉就翻到了最后一页:今天我们要从赛罗纳德尔去特西嘉了,弟弟还不能去,真不开心啊。不过听爸爸妈妈说他们最喜欢特西嘉了,也许到了那里之后他们就能开心一点,不再整天忙工作了,也就能多陪我一会儿了吧。
我合上笔记本递给特尔西利亚,沉默几秒之后开口:“你是说,真正的特尔西利亚.德洛克可能是虚空组织科学家的女儿,也是记忆接收器的试验者?”
“没错。”特尔西利亚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对于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孩子来说,向她解释清楚灵魂和肉体的概念不是一件容易事,更何况她的父母应该也没那个耐心。理论上来讲,既然特尔西利亚的灵魂已经被保存完整,那么就是可以植入到某个同龄的死去女孩的新鲜尸体中去的。这么多年过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真正的特尔西利亚.德洛克应该也和我们一样大了,是不是?”
“没错。”特尔西利亚重重的点了点头,“而且有可能就在我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