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了几个时辰。
天已经黑了,繁星的光芒终究还是闪烁不过家灯万盏,隐没在茫茫寰宇之中。
晓英阁是慕容花尘居住的地方。
灯已熄,帘未阖,透出了窗外灯火。
她躺在床上,却睁着眼睛没有睡觉。
今晨她刚起床没多久,就在两位婆婆的帮助下勉强套好了这件显得有些略重的羽衣,生涩的一步步走到了招军殿。她知道今明两天自己的职责。
秋实祭与人民的生活息息相关。所以它虽然不能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但绝对是最接地气的,经历过多少个王室的兴盛衰亡也没有断掉这个传统。因此每隔三年玙朝都会在一个都城里寻一位“天女”在秋实祭典之时舞一曲“祈天”,这是对丰收的感谢,对上天的希望,更是对先人的尊敬。
尽管慕容花尘并不讨厌这个祭典,甚至可以说很喜欢,但也有些紧张。
慕容花尘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既要摆出慕容长女的架子,又要不失尊严地和青水都的居民们一同享乐。
所以她很珍惜今天的时光,尽可能地放慢了脚步,想要再自由地呼吸几口欢快的空气。
欢快的空气。
母亲在天上,呼吸的应该不会再是世家院闺沉闷的空气了吧?
她又想起了母亲。
眼角多了几点晶莹,倒映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夜,无星无月。
。。。
锣鼓喧天,惊醒了熟睡着的慕容花尘。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沉了。
她在婆婆的服侍下洗净了脸,露出了一副精致的玉颜。抹上了平时不常用的腮红和胭脂,凭空多了一丝妩媚。套上了那件舞乐羽衣,渐渐熟悉着厚重而华丽的衣裳,她缓缓来到了招军殿。
辟闾无殇这次到是没有迟到,只是嘴里依旧嚼着不知第几串糖葫芦。她有些好奇,这糖葫芦真的这般好吃么?
她寻思着是否要找时间询问一下。
今天她在白天并不能出去,还要做最后出演的准备。所以她的周围依旧是侍女在近旁,辟闾无殇他们只能在外围保护。
祈天的乐曲不似朝堂演奏的那般恢弘博大,不像诗客传唱的那样凄哀婉转,只是一个平平淡淡的曲调,只是一支平平淡淡的舞蹈,却生动的演绎了农民的劳作生活。没有十八弯的悠扬,没有易水寒的萧瑟,只有农家乐的质朴。
她蛮喜欢这种意境。
她跳了一遍又一遍,移步,抬手,回身,祈祷。
挥洒的汗水中,她略有些生涩的动作渐渐连贯了,天色也同时逐渐沉了,白天的闹市车马人潮戏班和她都没有关系。
慕容花尘停下了舞步。她向着侍女要来了一盆水,擦了擦有些疲惫脸颊,又在婆婆的帮助下补好了妆容。
她的脚步有些发麻。但为了能给生活在自己家族的统治下的人们带来值得喝彩的表演,她还是坚持了下来。
玙朝三座内都五座外都,她谁也不想输。慕容花尘坐在了椅子上,努力运转着内力,使状态达到最佳。
时间在这时显得有些慢的过了头。
良久,打更的钟声才沉闷的响了起来,人们罕见的无视了锣声继续欢庆着。
她随着守卫的保护来到了祭台旁,一步步沉稳而有力的走上了宽大华丽的祭台。
一眼望尽清水街,参差楼阁行灯烟。
今夜有人在燃放爆竹,劈啪作响,天空中也布满了烟花,七彩缤纷。乐坊倒是关门了,他们知道今晚是要留给慕容花尘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抬动了自己的脚步,闭上了眼睛,只靠着灵神和直觉舞动着步伐。
移步,抬手,回身,祈祷。
在烟花的绚烂下,在观众的注视下,她的每一遍都是那么完美。每一个动作恰到好处的对接上了曲调。三弦的声音和乐鼓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为这平淡的曲调加上了分激烈热诚。
她的嘴角不知不觉扬起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渴望着这样的无拘无束,她渴望着抛弃世家的锁链。她全身心的投入了舞蹈,真诚地对天祈祷。
舞曲迎来了最后一波高潮。观众们的喝彩声代替了乐音。如潮的声浪此起彼伏着,表达着人们的赞美。
她睁开了眼睛,由衷的笑了,她为自己,也为百姓的安居乐业而开怀。
她向着台下的观众挥手致意,不经意间看向了辟闾无殇的方向。
辟闾无殇也在笑,只是放下了一直握在手中的糖葫芦,脖子上套上了一条白色的围脖,哪怕在人潮中也干净的不可思议。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慕容花尘向观众致意后离开了祭台,钟声正好敲响了第三下,宣告着今日已毕。
烟花爆竹声渐渐消失了,人们欢庆了一天,今夜的大街,是最为寂静的。
慕容花尘再次将这件舞乐羽衣放进了衣箱,她辞退了周围的侍女,房间里只剩下了自己和摇曳的烛光。她靠在床头,随手拿起了一本《江湖逸闻录》,百无聊赖的翻着。
翻着翻着,她忙活了一天,尽管精神上还残存着节日的兴奋,但还是不免感到些许乏累。她打了个哈欠,吹灭了蜡烛,躺下身子却没有睡着,仍旧残留着兴奋的余热。强烈的让她难以入睡。
一阵夜风袭来,不冷也不热,催的人昏昏欲睡。但慕容花尘却僵在了被子里,一动也不动。
她分明记得自己是关了窗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