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流光飞过。
像是很小的时候听那个城外来的说书人讲的传说一样,一个从未见过的异兽化作白光黑电从战场旁的一处高地飞跃而下。
慕容花尘看得愣了。严虚从旁挡掉一剑,策马近前,凝重的望着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驳的四蹄着地,气浪滚滚袭来。但严虚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阵风浪似乎对自己人的影响并没有对遗国那边那样大,他只是脚步顿了顿,遗国那边却齐齐退后数步。
灰尘四散,冷风席卷而来,在这秋冬交接之际,夜风显得格外的凌冽。
一如面具人脸上的面具。
驳一松口,韩轩直直的摔倒了地上痛的呻吟起来。遗国和严虚这两边谁也没有动作,不约而同的等待着战场中间这位不速之客的动作。
直到月透重云,面具人方才开口。
“遗国军师已死,投降吧。”
他的语气依然像潭死水。
遗国已然重整过队形,可听到这番话不禁又开始有些骚动,这样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送来的噩耗恐怕没有几人会相信,但他身下的坐骑和地上趴着的人却让他的话语多了几分可信度。
“一派胡言!”
忽然一声大喊,一人从军中驾马而出,身上穿的是紫金银龙甲,手上持着一口响金列环刀,刀尖接地,带着丝丝火星勒马于阵前。
“你又是哪里来的装神弄鬼之人!军师岂是你想杀便杀的?将面具摘下来,我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
“马,马烈将军!”
面具人只是瞥了一眼马烈,突然听见地上那人呻吟着叫住了马烈将军的大名。马烈一愣,眯起了眼,仔细看向了驳的脚下。
“韩轩长老!?”他的惊讶大概可以从比平时瞪得更加像铜铃般的眼睛看出来了。
“是...是我。”韩轩痛苦的咽了咽口水。
“你在这里,那孙先生呢!?”马烈心中突然一紧,是他把韩轩和烛公子派来的孙先生安排在一起的,如今韩轩都落得了这样的地步,那孙先生难不成...
韩轩抬头看了看面具人,面具人只是向下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韩轩便咬着牙说道:“军师他...死了。”
“什么!?”
马烈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韩轩。
“这位孙先生可是烛公子亲自下令前来助阵望海州的,他可是堂堂三品问天!你也是半步问天之人了,怎么可能会一死一擒?!”
韩轩咬紧了牙关,他沉默了半晌,整片战场上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慕容花尘望着骑在那匹高大坐骑上的面具人的背影,总感觉有些熟悉。严虚松了口气,这番意外看样子并不是冲着自己这方来的。
“此人...”
韩轩吞吞吐吐了半天,艰难的从牙缝里吐出了几个字,却让在场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
“应是一品...问天。”
夜风呼啸,慕容花尘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马烈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连严虚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都狠狠的吸了口凉气。
但论最为惊讶的,却是坐在面具人身前的柳疏竹了。
无论是在百柳畔,亦或是第一次见面时的幽潭旁,她始至终都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属于站在武林之巅的压迫感,虽然知道他应该身手不凡,但柳疏竹绝没想过这是一个能与自家掌门平起平坐,甚至就连掌门也要以礼相待的人物,她暗暗握了握手,脑袋里不禁开始回想起自己有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一品...问天?”马烈狠狠的咽了咽口水,不敢置信的看着驳上的面具人。
面具人没有与马烈对视,他的目光从马烈身上挪开,转而扫向了密密麻麻的遗国军队。
望海州本就是个不大的地方,要不是占了个地势高的地利,只怕这里到现在也不过是个草莽之地。但遗国军队这次突袭,行军时的风尘仆仆反而倒把尘世中的纷繁嘈杂带到了这片深山老林之中。偌大的林海竟然全然没了原先的生机勃勃,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队队的黑甲士兵在城外林内来回奔走。
几日来的不断进攻换来的就是城墙下一片片再也站不起来的残躯,以及汇成小河的鲜血。每个人,不管是遗国的还是望海州的,都像是脱了一层皮一般精疲力尽,只剩下了所谓的士气提着,让战争得以继续。
而这只是战争中的一小部分。在这样地势不平的地方遗国根本不能多派人马,又或者用多么威力巨大的方式攻城,然而尽管如此,战争的残酷依然不会放过每一处角落,就如黄戈谷里的风,一卷就是一片沙尘迷蒙。
正面交锋的过玉关,又会是怎样一片景象呢?
面具人轻叹了一口气,像是在为逝者遗憾,又像是在努力克制心中一阵阵上涌的戾气。
“降了吧。”面具人望向过玉关的方向,对马烈用堪称轻柔的声音说道。
马烈的面容经过了无数种变化,他的脑海里想着无数种情况。
但刀用多了是会钝的,脑子用多了是会断线的。
“无名鼠辈!还轮不到你让老子投降!”
马烈干脆的放弃了思考后果,他的眼里只剩下面具人一人,周围的一切事物都逐渐虚化。他抡起大刀,脚踏马背,带着势不可挡之威冲向了岿然不动的面具人。
这是柳疏竹第三次见到有人冲向面具人,但却都只有一种结果。
面具人拍了拍白蛇,地上多了一滩黑水,倒映着天上朦胧的月亮。
遗国那边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炸开了锅。
叫嚷声,哭喊声,推搡声,嘶吼声充斥了空气。火把点着了邪道的旗帜,又让这空气中带着浓厚猩甜味的战场多了几分狰狞。
面具人静静地看着这番景象,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那块沉冰。
夜风忽的更加寒冷了几分,天上的云后多了阵阵轰鸣之声,只是片刻功夫,战场上便掉下了第一滴水珠,随后便是秋雨,猛烈迅速。
慕容花尘等人已经被接入了望海州城内,魏风一行人都担忧的看着驳背上的柳疏竹,还是不放心的入了城。战场上只有面具人,驳,柳疏竹,还有驳脚下的韩轩一动不动。
雨打湿了面具人的头发衣服,却没有落到柳疏竹身上,面具人为她套了一层内力罩。
雨成溪流,流走了鲜血尸首,流不走生死离愁。
过了一刻钟,沉冰的光芒散了,咔啦一声成了碎片。
面具人再次叹了口气。
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