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为什么呢?”
汤楚笑着反问向了辟闾无殇。
辟闾无殇一下被问住了,“总不会是度假吧?”他打趣似的猜了一句。
“万一真是如此呢?”汤楚脸上保持着笑意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那可真是...”辟闾无殇讪笑着挠了挠头“好雅兴啊。”
“呵呵呵,小女一介凡人,又怎么谈得上雅兴一词。”汤楚遮住嘴吃吃的乐了两声,“度假自然是玩笑话而已。”
“那...”
辟闾无殇欲言又止。
过了半晌,陷入回忆的汤楚轻轻的开口了。
“被送到燕尔坊时,我刚刚八岁有余。”汤楚第一句中的时间跨度让辟闾无殇感觉她已经在心里憋这番话很久了。
“父亲为了养活刚刚出生的弟弟不得已把我卖给了坊主。当时我也不晓得什么乐坊不乐坊,我只记得我再也见不到生我养我的人了,哭的很凶也没用,他俩只能养活一个孩子,我便在乐坊里一直生活了将近十年岁月。”汤楚摊了摊手。“这十年我试过古筝,练过琵琶,奏过丝竹,最后还是宴冬掌柜看中了我的箜篌,我第一次出了点名气便是在临风楼里传出来的。”
“本来我以为略懂一些琴棋书画,再加上这张并不算丢人的脸足够让我安稳的过一辈子了,但艺伎终归是艺伎,纵然有兰膏明烛,华容备些这等美词,又有何用?”
汤楚轻叹口气,辟闾无殇的目光也有些沉重。
“就算乐坊中人卖艺不卖身,但说到底卖的还是个色相而已。年轻时再怎么众星捧月也禁不住韶华易逝,寻不到中意的夫君,流落青楼也是常有的事,乐坊又哪里会养你一辈子。”
“坊主便是想让我快些寻个好人家。”汤楚的手无意识的轻轻握了起来。
“我也知晓坊主之意,太多熟客都因为我从未表态而放弃了再来乐坊的机会,就算再怎么声名远扬也不过只能化为虚名罢了,真正愿意一掷千金的公子们又能有几个呢?而已被捧上台的我却为了一场戏就要让坊主花去无数银两做准备。恐怕不消两三年,我就会成为整个燕尔坊最大的累赘了吧。”
“但我实在是没能找到合适的人。不如说,光顾乐坊的又能有几个不是纵情声色之人?虽然这样说您可能会取笑我,但我虽为艺伎,却依然想找个清清白白的人过个清清白白的日子。”
汤楚有些羞涩的笑了,辟闾无殇恍然间好像又回到了那晚的烟塘桥。
“所以我就跑出来了,坊主自然寻了几日,但可能他也松了口气吧。燕尔坊就算没了我也有了名气,我的离开实际上也没那么重要了。”
说到这里,汤楚的眼神重新回到了现在。
“于是就住在这里了,还碰巧捡到了将军,真是世事无常啊。”她语气轻松的说完,柔柔的笑了。
“...世事无常啊。”
辟闾无殇也跟着感叹了一句。汤楚应该有很多也没说,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究竟要怎样才能在胭脂堆里出人头地,可能比他独自在北关面对数万兵马更加无助。
辟闾无殇知道汤楚现在的生活是她想要的,他也不知道该帮什么忙。
两人沉默了一阵,汤楚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站起了身,责怪的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哎呀我竟然给忘了,您还没有吃过饭呢吧,我去给您做。”辟闾无殇被他这么一说才感觉到自己的腹中空空如也,他也不好意思再一味的麻烦汤楚,于是便跟汤楚一起走出了屋子。
秋冬交际,树木上的枯枝落叶多了起来,风一吹就是几番萧瑟。
辟闾无殇跟着汤楚来到了另外一间更加逼仄的木屋里。只有一张灶台和几个盆盆罐罐,还有一些看上去倒算新鲜的蔬菜。
“您不用来帮忙的。”汤楚还有些客气。
“这是对你勇气的敬佩。”辟闾无殇笑笑,拿起一个葵菜到旁边的小溪洗了起来。
汤楚以为他在开玩笑,但又看到了他认真的表情,脸上微微泛了红,开始生火。
咕嘟咕嘟。
“呼。”
看着桌子上的两盘菜,辟闾无殇在饥饿的同时也为自己感到骄傲,他还真的没有想过在山林里做个饭这么艰难。
“今天看上去很丰盛啊,多亏了将军大人。”汤楚看样子对这两盘菜也很满意,只是她的丰盛可能标准和辟闾无殇的不太一样。
“哪里,我也就剩点在北关时候那点三脚猫工夫了。”辟闾无殇回想起自己连个菜都洗不明白就有点尴尬。
“您也饿了吧,一起吃吧。”
“好。”
出乎辟闾无殇意料地,这顿不见荤腥的饭菜竟然比当年的那条珍火淬花鱼更加可口。
“哇,真的好吃。”
虽然面对着不多的饭菜辟闾无殇只吃了个半饱,但他还是发自内心的感叹了一句。他忽然看见坐在对面的汤楚吃的很慢。
“呃,不合你的口味吗?”辟闾无殇在问出口的时候竟然还有点紧张。
“没有没有。”汤楚闻言赶忙摆了摆手。“只是...当年说什么也没想到,会和那位飞关大将军相对桌前。”
辟闾无殇一愣,看着汤楚微微有些发红的耳垂挠挠头。
“感觉...蛮神奇的。”当汤楚抬起头对辟闾无殇不好意思的展颜一笑时,辟闾无殇算是真真切切的明白了为什么当年会有那么多文人雅客甘愿为她一掷千金。
“将军大人?”
汤楚挥了挥手,让辟闾无殇回过神来。
“...燕尔坊吗,有时间应该去看看。”
汤楚没听到辟闾无殇在嘀咕什么,继续动着筷子。
辟闾无殇醒来时应该刚刚晌午,此时折腾了半天,已经见了夕阳了。
“隐居山林的好处之一便是这夕阳美景了。”
汤楚轻轻走到面对着夕阳的辟闾无殇的身边,她沉醉的歪了歪头。
辟闾无殇看着汤楚被夕阳照的红彤彤的脸颊,目光在美景与美人之间做着挣扎。
“就算是为了这个,放弃那无用的名号也算值当了。”汤楚口中喃喃的说。
辟闾无殇分明从她眼角看到一丝落寞。
“我这个将军大人呀一辈子也没能风光过几回。“辟闾无殇昂首叉腰享受着倾泻而来的残阳,“这下倒称得上是大红大紫了。”
他偏过头对汤楚比了个鬼脸。
“噗嗤。”
汤楚愣愣的看了辟闾无殇一阵,随后用袖子遮住脸笑了,笑得很开心,开心到也许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眼角滑落的东西。
夕阳照着两个沉默的人,但沉默的空气却和前两次都不一样。
“对了,这里在哪里啊?”
残阳落山头,辟闾无殇在回去的小路上问向了汤楚。
“您这个问法还真是奇特。”汤楚微微笑了笑,辟闾无殇习惯性的挠挠头。
“呃,我是说...”辟闾无殇一下子忘了怎么开口,汤楚看他着急却说不出话的样子有些好笑。“开玩笑的,这里在关外哦。”
辟闾无殇看着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坏笑的汤楚忽的没来由的有些害怕。
“过,过玉关外吗。”
“北关哦。”
“啊!?”
“呵呵呵。”
“...”
辟闾无殇看着捂嘴轻笑的汤楚,有些担忧自己今后的处境。
“这座山外就是遗国的军队。”
“...又是开玩笑的吧。”
“瞧,已经能看到了。”
辟闾无殇眼神无力的一扫,就突然看到了层层林木外密密麻麻的火光,惊得他一个激灵。
“这里真是遗国的地盘?”他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也不尽然。这里是三斗岭偏西,离遗国稍近一些吧。至于前线的话,从这里往东走也不近不远。”
辟闾无殇听汤楚这么一说抽了抽鼻子。
遗国的军队已经看到了,那师姐又应该在哪里呢?
辟闾无殇看着连绵不绝的火把陷入了沉思。
汤楚向前走了几步,看到辟闾无殇站在原地没动,她也没有打扰,看着日益稀疏的枝叶和外面愈加清晰的火光微微皱起了眉。
若是遗国和慕容家一直打到了冬天,自己很难不被发现吧。
汤楚有些犹豫,自己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等到辟闾无殇回过神时,他才发现自己和汤楚已经站在这里不短时间了。夜风一吹,让汤楚不多的衣衫更显寒冷。
辟闾无殇脱下自己的避尘袍披到了汤楚身上,也惊醒了陷入思绪的她。
“啊我没...”
汤楚有些慌张的想要把衣袍还给辟闾无殇,却被辟闾无殇摁住了手。
“我一个将军大人还受不了这点风寒吗?”
说着他又像夕阳时分那样叉起了腰。汤楚紧了紧握着避尘袍的手,犹豫了片刻,对辟闾无殇感激的点点头。
“小女谢过...”
“诶诶,我还没谢你的救命之恩呢,快走吧。”辟闾无殇说什么也没让她说出感谢的话,领着她顺着已经渐渐看不清楚的小路走回了木屋。
。。。。
好了我又来凑字数了!
这里说的很多以前的事都在第五六七章重新写了,如果觉得看的不对劲的话可以看一看标题上写着“更改”两字的章节——
以后还会有些许改动,但都会越来越小,而这次改完的应该就是成品了,剩下的更多就是细枝末节,也不会耽误各位看官们的阅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