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闾无殇是被冻醒的。
窗外并没有风,但寒气携着林中的霜露让屋子里如坠冰窖。
辟闾无殇嘶嘶哈哈的翻下了床蹦跳着热热身。愁眉苦脸的看着这间不大的木屋。
“她真能受得了吗...”他半信半疑的自言自语道。
既然起了床,他也很快消散了困意,裹了裹汤楚还给自己的避尘袍,咬咬牙推门走了出去。
“将军大人。”
辟闾无殇以为是黑无常戏弄自己,直到他看见站在小溪边的汤楚。
“汤汤汤楚楚楚姑姑姑娘娘娘...”
辟闾无殇努力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牵强的笑容。
“作为昨日刚刚受过伤的人来说,您起得还真是早呢。”
汤楚说着弯下腰在小溪中洗着什么。
辟闾无殇吸溜这鼻子凑了过去,这才发现汤楚正洗着菜舀着水。看着她通红的双手,辟闾无殇微微皱了皱眉,从汤楚身旁拿走了些青菜与她一道洗了起来。
“您不用...”
“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嘛,吃你的睡你的,怎么还能不劳动?”
辟闾无殇看着汤楚微微有些发红的脸颊才知道话里有些歧义,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改口道:“住你的房子。”
“呵呵呵,那就有劳将军大人了。”
汤楚捂嘴笑笑,和转过身就一脸惊惧的辟闾无殇一同把手伸进了刺骨的溪水里。
洗过菜,辟闾无殇感觉自己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看着已经没知觉的双手和木盆中一小堆洗过的蔬菜,他不禁感叹人生的苦难来的竟如此的简单。
“辛苦您了,这水可算不上暖和。”
汤楚微微苦笑着递给了他一条毛巾。
辟闾无殇本来想点点头,但看着汤楚纤细通红的手指还是撇了撇嘴。
“这算什么,北关的水比这里还要冷上几番,以后洗菜之事就交给我吧,我在北关早就练出来了。”
说着辟闾无殇把毛巾还了回去,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手。
汤楚在燕尔坊别的没学什么,但说到琴艺和看人她还是相当自信。她一打眼就能从辟闾无殇颤抖的嘴角和斜视的眼睛中看出他在逞强。
“好啊,那就拜托将军了。”
汤楚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让辟闾无殇莫名的感到了一丝紧张。“...”
辟闾无殇脸上一副“交给我了”的自信模样,心里的苦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明天记得要自己把水带进屋里洗菜。汤楚脸上笑着,心中暗自说。
“这些菜看着还蛮新鲜的,是你自己种的吗?”
辟闾无殇为了逃避现实换了个话题。
“将军大人高看我了,我只会洗菜不会种菜,这些果蔬和米都是山下有人送上来的。”汤楚摆了摆手。
“哦?遗国的人?”辟闾无殇有些诧异。
汤楚摇了摇头。“不是,她原本应该是在慕容家那片的,为何流落到这里她也没告诉我。”
“哦~”辟闾无殇深有同感地抿了抿嘴。“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您也可以这样说。”汤楚认可的点点头。
“昨日我看菜已经剩的不多了,那人还不来吗?”辟闾无殇看着所剩无几的食物有些担忧。
“唔...”汤楚抱着胳膊闭上眼想了想。“今明两日应该就会来吧。”
“是吗,那就好。”辟闾无殇松了口气。
“对了,将军大人喜欢美人吗?”
“喜欢。”
“...”
空气突如其来的安静。
原本死气沉沉的黑无常都开始在卷轴里有些幸灾乐祸。
“咳,我这个呃...是欣赏,懂吧,就是看了赏心悦目...”
“呵呵呵。”
从汤楚优雅的笑容里辟闾无殇看到了一分同意九分不信。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辟闾无殇放弃了解释转而问向打了他个措手不及的汤楚。
“如果将军大人喜欢美人的话,我相信您会喜欢那人的。”
汤楚玩笑似的对辟闾无殇抛了个媚眼,却让未来的燕尔坊多了一个雷打不动的常客。
更加坚定了要去燕尔坊开开眼界的辟闾无殇努力正了正姿态,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汤楚姑娘说笑了,站在你身旁时,天下还有谁谈得上美人?”辟闾无殇回忆起当年汤楚的名极一时半开玩笑半是正经的说。
“...”
汤楚用笑容掩饰了脸上的红晕,但还是被辟闾无殇发现了一丝端倪,搞得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总之先来生火吧。”
有些微妙的空气这才消散。
汤楚生火从不生大火,一般在一片空地上慢慢的烧着东西,就是担心炊烟暴露山上有人这事。
辟闾无殇盘坐在草席上看着摇曳的火苗和渐渐煮沸的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
“汤楚姑娘又准备在这里呆多久呢?”
他看着日益稀疏的草木,和昨天的汤楚想到了同一件事。
汤楚抱着双腿看着火焰发着呆。
“...不知道,也许到时候战争结束了,我说不定还会回到青水吧。”
战争结束?
辟闾无殇看着林外黑压压的军队不置可否。
“还会回到燕尔坊吗?”
汤楚的脸上又出现了辟闾无殇熟悉的落寞。
“...也许。”
“是吗。”
辟闾无殇点点头,心里却和汤楚一样知道这不可能。
汤楚清瘦柔美的身段在山林的映衬下像幅丹青,美的令人窒息,却经不住一丝蛮力。
辟闾无殇在想是不是不曾祸水的红颜都是薄命。
“若是小女福气足够,说不定还能去过玉关拜访一下将军。”汤楚用微笑打破了岑寂。
“哈哈,那我定要请汤楚姑娘再奏一曲《登云楼》。”看着汤楚脸上的苦笑,辟闾无殇笑着补充了句,“只是你我。”
“如果将军不嫌弃的话。”汤楚笑笑客套了一句。
辟闾无殇从汤楚的脸上看到了萧瑶的影子,但不同的是萧瑶的笑容中带着几分魄力,而汤楚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冷清。
“该下菜喽!”
辟闾无殇一个挺身站了起来,拍了拍土往锅里放着菜。汤楚这回没有站起来,笑看着辟闾无殇匆匆忙忙的手法,眼神里终于多了几分温暖。
。。。
“还有多久到啊。”
司清趴在驳的背上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我估摸着还有一日左右吧。”
“是吗。”
驳的嘶嘶声和鸟兽的啼鸣成了连天山脉里为数不多的声音。
“...要不我给你讲讲故事?”
“不要。”
“哦哦...”
想要打破沉闷的墨非石讪笑着挠了挠鼻子,又回到了咽口唾沫都要小心翼翼的状态中去。
“你说,遗国那边为什么突然想打仗了呢?”
过了半晌,司清回忆起望海州的惨烈和小村落里的喧闹,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
“嗯?”墨非石一下没反应过来,但很快缓过了神。
“这个还真不好说啊。”他摸了摸下巴,倒不是在卖关子,他还真摸不准遗国那边什么想法。“要说试探,裁天军倾巢而出未免有些夸张;而若说遗国想要破釜沉舟一举攻破整个玙朝,那不出六门而单找慕容家打更是荒谬。”
“嗯...”司清和墨非石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思考的声音。
“但其实也不是无迹可寻。”墨非石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还记得墨家楼年谱中记过一则玙朝当年从北夷强夺过来一批良驹,个个都是千里奔行不在话下的汗血宝马,要是靠交易,玙朝要送去的绫罗绸缎不敢想象,因此在眼馋了好久后玙朝还是选择了强取豪夺。那时玙朝正值鼎盛,哪用得着现在这般窝在北关之内。”
墨非石说道这里感慨的撇撇嘴。
“而当时玙朝用的办法和现在遗国的做法相差无几。用人质要挟,然后假意和气的宣称只是单找一个地界切磋切磋,只是切磋之后带回去什么就用不着你管了。”墨非石点点头。“这招还蛮好用的,当年北夷首领气得跳脚,但打完了仗总不能空手而归吧,玙朝的说辞也算是合情合理,北夷也只能闷声吃亏。”
“而若从这个角度来看,遗国这次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墨非石微微皱了皱眉。
“他们又想抢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