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6月15日 晴 红旗村
好吧,这个地方出乎了我的“意料”。以后我看到自己前面加的引号,绝对会想到之后度过的一段苦日子吧。乡下就是乡下,什么都没有,房子里唯一可以凉快的就是一个破旧到令我无奈的小风扇了。不过这大夏天的,吹出来也是热风。我好歹是一个即将上大学的高材生,老爹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自己工作忙要出差两个月对我不放心之类的话,结果就把我放到了爷爷奶奶家。我又不是小孩子,给点钱是绝对可以活下来的。一想到自己两个月没人管可以随意玩耍,简直不要太开心——好吧,现在都不存在了。
真没想到我第一篇日记竟然是这个。
刚才回头看了眼,发现竟然都是抱怨的话,那可不行。这个带周星驰名片的日记本可是我赞了几个月的零花钱买的,本想带到大学去的,但现在只好在爷爷奶奶家写写了。顺便说一句,我叫林兵,从今天起我就要再次开始养成写日记的好习惯了。写日记的习惯是母亲传给我的。只是母亲四年前意外去世,她没有能看到我上大学的那一刻……好吧,现在要好好对日记,也对未来的自己说说了。
日记日记,就是要把每天所见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还有心里所想的写下来。其实,写这篇日记的时候我来到爷爷奶奶家已经三天了,原本确实如之前的抱怨所说的那样,但这里也有很不错的地方。爷爷奶奶家位于一个很偏远的村庄远处,身后就是连绵不绝的大山。他们两位的职业是收废品,附近几个村不用的物品都是爷爷奶奶在整理收拾。爷爷自己有一片菜地和一头山羊,小青菜非常美味,我一顿饭能吃上一盘。
这些都是后话,我刚来的时候坐了十个小时硬皮车,没缓过来又坐上了大巴,接着是牛车。父亲太忙,根本没时间陪我来,但让我捎了封信给爷爷奶奶。我对爷爷奶奶的印象很模糊,听父亲说我只在一岁时回来过一趟,但因为我被当地的蚊虫咬到高烧四五天不退,之后就没有来过。说实话我刚见到爷爷时,一眼就认出了他老人家。这大概是血浓于水的原因吧。
我和爷爷握手,就像战友般很郑重的用力。这不是我愿意的,但爷爷把手伸了过来,我能怎么办?他老人家很健康,草鞋草帽,扛起行李箱来丝毫不费劲——说到这我真惭愧,自己拖着走个台阶就累的不行,和爷爷比起来我简直……林兵林兵,名字里都有兵这个字了,怎么能在体格上输给老年人呢,好吧,上大学前要好好锻炼!
爷爷奶奶家并不在村子里,我和爷爷直接进入了森林。
但那些……森林真的很奇怪,左右两边的树林似乎根本看不到尽头,阴影遮住了阳光,只有当时我脚下的那条用脚走出来的小路洒了点阳光。明明是白天,气温还很高,但我却感到脊背发凉,并且没有知了的叫声。这种凉快没有让我感觉很舒服,反而觉得……原谅我说不上来,反正很不对劲。太安静了,安静的我都不敢走路。声音在这里就是一种违法的行为,我感觉我就像在犯罪。树木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安静,那么的绿的发黑。一阵风吹过,我觉得有目光在盯着自己,就在一瞬间我发觉了哪里不对劲。没错,是那些树!那些树根本没有随风在动,甚至连枝叶都没有摇摆。假的吗?我当时愚蠢的那么想。我吃饭时问了爷爷,他沉默了一下,和奶奶对视,告诉我因为这里的树实在太大了,一点点小风是不可能动的。接着就跟我谈起国家政策的种种好处,人民当家做主了。
他们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再说我爷爷吧,他扛着行李箱一路上没跟我说话,笑容也消失在脸上,只顾着勾着土地卖力向前走去。那样子,像是在想极力远离什么似的。我半跑半走的才勉强跟的上他的脚步。没多久我们就穿过了树林。身后的树林是真的大,但也没有我现在面前的这一片空地大吧!眼前是一个破旧的,不知道从哪个游乐场找来的破旧牌子,上面用油漆歪歪扭扭的写着“废品回收站”三个字。后面就是如小山般高的垃圾,从玩偶到玻璃,再到纸箱和铁片等等。我惊叹于竟然能在一个地方看到如此之多的垃圾。虽说是垃圾站,但根本没有异味。
我们终于看到了房子,旁边是菜地和牲口棚,一个老人在浇着菜地里的绿油油的一片,我听见了羊叫。我爷爷很大声的喊了句“老婆子!”,接着我奶奶便朝我们跑来。她老人家很热情,抱着我又亲又搂。问我饿不饿,渴不渴,顿时我心里温暖到想哭。她很胖,裹着头巾,脸上带着笑。
爷爷特地买了猪肉,我来到爷爷奶奶家的第一顿饭就是猪肉炖粉条!啊,我在家里也很少能吃到那么满足!几乎是狼吞虎咽,我打了很多嗝。天色渐渐晚了,本以为我可以看带来的推理小说,但问了爷爷奶奶才知道,这里没有灯!我的天,这让我说什么才好。或许爷爷奶奶也感觉到对不起我,爷爷从农舍里拿了个大手电筒过来。
之后像什么蚊虫啊,老鼠啊,大蛾子啊,还有没有橘子汽水这些小事就不需要我一一说明了吧!
未来的我,知道现在的你是在什么环境下写下的这篇日记了吧?
——
1999年6月21号 多云 红旗村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健康生活过,俗话说早睡早起身体好,大概就是这个道理。每天早上六点醒来,晚上八点上床睡觉。早晨是豆渣汤和煮鸡蛋,中午是咸菜和大米饭,配上一盘青菜或是萝卜,晚饭是蛋炒饭——我现在特别思念我的猪肉炖粉条,那满满的油腻感在口中化开的感觉让我回味无穷。好吧,确实这些素食对一个正值青春期的男生来说还是太简单了。但爷爷偶尔到村口的副食店买上火腿给我改改口味。
来这里也有几天了,要说睡眠不足是不可能的,但我的心里总是像被吊着什么一样,有时呼吸沉重,不想看小说时便出去走走。我现在想说很奇怪的是,奶奶和爷爷不止一次警告我说不要去深山里,那里有野狼存在。那简直不要太棒!这大概是一个男生旺盛的好奇心捣鬼。如果有幸见到的话,我一定会跟哥们几个好好吹上一番。谁能有我这般经历呢?可是再后来,我就被搞得疲倦了,哪有什么野狼,甚至连狼嚎声也没有,每天晚上森林里静的如同死去一般。那黑到让人发毛的树木是我晚上不敢上厕所的原因。说到厕所,离房子还是有些距离的,起码要走上一百米左右。
说真的,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我说的是森林。有一天晚上,我出去上厕所时无意间朝森林的方向看,没有风,但树是在动的,就像是有手在用力的晃它们一样。可是,它们似乎在朝这边走,一点点的,是我的错觉?之前我说过,树木绿的发黑,但今晚不同,他们在月光下散发绿幽幽的光泽,扭曲着,低语着,如同一群身体畸形的舞者在跳舞,“沙沙”的声音搞得我头皮发麻,尿意消失,故作镇定头也不回的向小屋走去。最后尿在菜地里匆匆解决。我躺在床上抱着膝盖,就像我现在写日记时的姿势一样,我刻意让自己去眨眼,拼命的眨眼,希望用这种方式忘掉刚才发生的幻觉。我有一套自己的方法,闭眼,想着刚才的画面,然后找一面空白的墙立马睁眼。这样就大概可以忘掉吧。
或许里面真有什么,我大概是受小说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