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作者:崔诗语 更新时间:2020/5/10 18:02:07 字数:3149

“长官,我们出来干嘛?”洛看着把卡拉舍尼科夫(56冲)抱在怀里的时雨,不解地问道,而时雨却没有理睬他的意思,直接把接着导火索的8号工业火雷管和塑胶炸药块黏在药店橱窗的表面。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打火机点燃了导火索。

火星随着绿色的细线慢慢地向那根长得就像是十二号霰弹的雷管糯动着,直到缩进了那个细长的红色管子里。

轰!

伴着巨大的爆炸声,玻璃碎片稀里哗啦地流了一地,药店的橱窗上地留下了一个能够并排通过四个人的大洞。

“找点药,MPD要是再发作,我可能就不再是我了。”时雨整了整自己的头盔,把头盔带调整到了一个舒服的状态,草绿色的帆布背带斜挎在肩上,将冲锋枪垂在腰间,缓缓走进了这家药店。

虽说被称为冲锋枪,但是五六式应该算是突击步枪的范畴。

药店显然遭到了半毁灭性的打击,炮击的余波直接把摆放在柜台上的药品震落在地上,玻璃碎片和五颜六色的药片混在一起,医疗器材也堆积在地上各种颜色的药水和地上的药片掺在一起,变成了令人作呕的糊状物体。

空气中弥漫着战地医院才有的硝烟和碘酒的混合气味,一时让时雨有些难受,但是更让他难受的是一直折磨着他的偏头痛。

“MPD?”洛显然是听到了一个新颖的名词,他还不清楚这个词对于时雨来说有多么沉重。

无论在哪里,精神病人总是被排斥的那一方,即使在医院里也不例外,即使治愈了,也会被知情人排斥在圈子外。

“多重人格认知障碍,要是你们大概会说是精神分裂或者神经病吧?”时雨平淡地说着,这个名词无数次的出现在他的体检表里,他也无数次和别人解释这个医学术语的真正意义,最后还是放弃了。

没有人会听精神病的辩解,他们永远是被排斥的那一方。

精神病几乎就是暴力犯罪的代名词,这个这种病史的人甚至比拥有犯罪记录的罪犯还难以融入社会,某些时候这类人被等妖魔化成了提着菜刀上街砍人的恐怖分子。

“就相当于比较严重的PTSD呗(注释1)了,没什么的稀奇的,我刚入伍那会还是挺常见的,只是这今年少了许多而已。”洛端着自己手中换下的突击步枪,“我们连队里经历过三战老兵几乎每个月都有顶不住自杀的,只是我还不是很理解原因就是了。”

“我不清楚你为什么不了解,可能你没有经历过那种可怕的事情,我可是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下水道里的腐烂恶臭的恶棍”时雨走进了处方药的柜台,刺刀轻轻松松的撬开了市面上几块钱一个的小锁,拉开了抽屉,翻起了里面的东西,接着带着沉重而平淡的语气缓缓说着,

“每当我扣下扳机的时候,每当我的刺刀刺进敌人的身体里的时候,每当我把锋利的工兵铲向敌人身上砍去的时候,一种名叫‘人性’的东西就会一点点的脱离我的身体。”

“嗯,大概吧?我至今还没有杀过人类,不太理解,”洛一边看着把药品全部倒在柜台上的时雨,慢慢说道,“我在蝴蝶事件之后就被强制退役了,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雇佣兵。”

“帮我找,氯丙嗪、盐酸氯丙嗪,或者氯丙嗪注射剂都行,”时雨不时地把几个棕色的小药瓶塞进了包里,接着慢慢地说着,“如果士兵在夺走他人性命时内心不起一丝波澜,那才是暗示着社会的病态。”

“什么嘛,你不去教(马█思主义)哲学真是可惜了。”洛微笑着加入了战区的掠夺工作,越来越多的管制处方药被两个人倒了出来。

“别,我大概能教出一群只会挥舞着卡拉舍尼科夫的疯子,”时雨自我调侃着,嘴角稍微翘了翘,“虽然自己都在想敌人不是人,或者我只是正当防卫之类的想法,但是那种罪恶感还是消失不掉。”

“大概是高层说的什么‘道德创伤’什么的。”

时雨并不知道,没有经历过高等教育的他还是与心理学家的观点不谋而合,而他用自己的方法在解释什么是“道德创伤”。(注释2)

“真正让我崩溃的不是杀戮,而是愧疚。”时雨斩钉截铁的说道。

“愧疚?有点意思。”洛把一小堆白色的纸盒单独拿了出来,放在一边,接着在柜台里寻找着有用的药瓶,头也不回地接着说道,“你要的药在那里,自己拿。”

“谢了,”时雨点了点头,继续往包里装着一些白色塑料瓶或是褐色的玻璃瓶,瓶子上“Morphinium”和“Diaminion”(注释3)的标签依旧清晰可见。

“上级那些活猪觉得这玩意(指道德创伤)是在质疑军人的品质。”时雨笑着,用刺刀戳着自己的胸口,在结实的防弹衣上发出了笃笃的敲击声,“很可笑吧?杀戮对我们有影响才意味着道德那个叫做‘道德’的狗屁玩意还存在这里。”

“没事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好个屁!我不想离开这里,战争结束了,我也得和战争一起终结。”时雨就像是梦呓一般地说着,然后把一根针管刺进了自己的手臂,“要是让我待在那种‘安全’而且又‘平静’的世界,愧疚和耻辱迟早会把我拉进地狱的。”

“长官,请冷静一下。”

“冷静个屁!我的队友都死了,就只剩下了我一个,要是战争结束了,我要怎么合法的去死呢?(注释4)”时雨像是做梦一样,缓缓说着,“他们一个一个地加入进来,一个一个的被打死,一个一个地抬出去······”

和许多战场上杀人的老兵一样,现在是他生命中最黑暗的时期,身体上的创伤以及许多和道德创伤相吻合的心理问题一直在折磨着他,他还要和认知障碍和令他日益衰弱的偏头痛作斗争。

他几乎符合所有道德创伤标准:无目的感、(类似于高考完的暑假里的迷茫,只是这个更严重)疏离感、滥用药物、甚至曾试图自杀。

呼~啪~

洛忍不住一枪托砸在了时雨的脸上,大声喊道:“我把你救回来,不是想见一个新的肉弹,而是一个活泼生动还会耍无赖的青年军官!这个军官可以让我活着离开炼狱,而不是把我再拉进去!”

“那还真是抱歉呢,洛,”时雨靠在墙上,擦了擦缓缓流下的鼻血,“战争还没结束呢不是吗?”

“这不就对了吗?恢复精神了吗?”洛伸出了右手,微笑着问道。

“不算,头还是很痛,”时雨伸出了没有受伤的右手,握住了洛的手臂,站了起来,“我倒是很想看看给我武器,让我去杀人的那个混蛋了。”

“为什么?”

“当他把那把大黑星(Type54)交到我手中,然后看着我杀掉那两个jin(注释5)······人的时候就背上了无穷的罪过了吧?我想看看他的灵魂到底残破到什么样子了?”时雨笑着,但是那种笑容逆着刚刚升起的太阳光,显得有些阴暗。

“至少还能活着赎罪吧?”

“那么卡特蕾缇丝亚先生,”时雨少有地叫出了洛那个长得有些拗口的名字,站在了橱窗的窗台上,背对着正在升起的太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苦笑,“我怎么才能向死在我前面的人赎罪?”

时雨像是撕伤疤一样,接着带着挠人的尾音接着说着:

“当我最终面对死亡——那些我杀死和在我身边被杀死的人死亡时,没有任何框架或指导来帮助我将战斗中的恐怖、狂喜、惧怕、愧疚放在一个更大的框架里,以便在战斗后帮我找到这些感觉的意义。”

“长官,我不理解。”

“哈,没什么,就当是我的自言自语了,”时雨举起了手中的冲锋枪,向这个瘦高的绿发(注释6)挥了挥手,“该走了,士兵,搞事情最重要的一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啊?”

“行动主体的不确定性。”时雨微笑着跳到了马路上,“我们现在去找一些能够发挥主观能动性的东西吧!”

“比如一颗棒球?”洛不知为何自言自语地反问着。

(注释1:战后创伤综合症,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常见症状为噩梦、性格大变、情感分离,是一种焦虑性失常,多会延迟发作。比如在战场上杀人(感觉大概是兴奋,然后非常后怕),但是安全之后(比如家人环绕在身边时)那深藏在内心的阴暗和愧疚便一涌而出——就像是希腊人从空心木马中钻出,毫不留情地毁灭特洛伊那样。)

(注释2:2010年VA的研究者发现的一种军队 “流行病”,提出了一个引发争议的新理论,叫做“道德创伤”,下文提到的时候其实指的是军事领导而不是这些研究员)

(注释3:单词的意思分别是吗啡和美沙酮,前者是良好的镇痛剂,后者是戒断前者的戒断药,也可以作为镇痛剂来使用。)

(注释4:这里的合法的来历源自于英国古代法律,如果有人自杀,视为有罪,如果自杀未遂将会处以绞刑。)

(注释5:这是汉语拼音的一部分,具体意思自己猜想好了,给太多线索就没意思了)

(注释6:染的绿色,卡特蕾缇丝亚·洛的发色是非常少见的白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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