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叶脑中传来了萧士塔科维契的第十一号交响曲。
现在他的心境，非常适合表现人们被恶魔追赶、逃窜，以及宣告世界末日之绝望的这首曲子——虽说他自身也是恶魔。
「我...有那么可怕吗？让你害怕成这样，实在让人很受伤。」
苏晴雪奇怪地望着几欲逃走的少年。
「呃，这素有原因的啦！你听我狡辩！不...是解释！」
瞄——余叶用引人同情的眼光仰望着她的尊容。
「哦？莫非你刚才在房间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苏晴雪难道是在给自己承认主动错误的机会吗？
余叶战战兢兢地观察对方的脸色，她那平静如水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不对...这个面瘫女就算末日降临也是这幅表情吧。
他迅速扭过头撇了眼窗户，发现从这个角度不能观察到房间里的情况。
原来她没发现月瑶啊！余叶这才如获重赦地松了口气。
「探魔石指示魔王殿下你施展了大型魔法，难道说商场的坍塌是你制造的吗？」
苏晴雪懒得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慢着，求求你别干掉我，这里面是有很深层次理由的。」
节节后退的余叶半认真地拜托对方。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沦落到说出这种求饶的台词。
「我想也是，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接着，余叶便跟苏晴雪说明了那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在地下商场里遭遇了契约者，然后在恢复魔力的情况下保护受灾群众并赶走了契约者。
「听起来很奇怪，你独自一人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偶尔改善下伙食不行吗？」
余叶故作镇定地反驳道。
「那么...为什么不杀掉那群恶徒，契约者是尼德霍格的傀儡，必须全部肃清才行。」
苏晴雪那血红色的瞳孔中已经涌现出「杀」这个字了，余叶猛然觉得她比自己更接近于魔王的形象。
她之前提到过，这个世界和艾泽亚之间存在着类似于门的通道。契约者使用异能后所支付的代价，就是打开这扇门的钥匙。
「契约者也是人吧...别把杀人说的那么理所当然啊。我现在只是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耶，杀人被抓的话，平静的生活就要全毁了。」
余叶不得已向对方吐露出心声。
「果然魔王殿下的心也沦为废宅了吗？」苏晴雪悠悠叹口气，继续说「弄脏手的事由我来做，你只需在必要时协助我。」
虽然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余叶还是好奇地询问她为何能够从容地下手。
苏晴雪犹豫片刻，决定将一直以来深深埋藏着的心结向对方倾述:
多年前的一天，新月镇郊外的一座不起眼的小木屋里。年幼的她正和父亲进行着算不上丰盛的午餐。
即使家境贫寒，母亲也在一年前抛弃父女俩而去，但她从未抱怨过生活得不幸福。
因父亲要起早贪黑做农活的缘故，这短暂的午餐时间是父女俩一天里难得相聚的快乐时光。
「呐...爸爸，你不会像妈妈那样突然走掉吧，会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吧。」
她在昨天夜里做了噩梦:唯一能够依靠的父亲也离开了这个家，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在寒风和黑暗中无助地哭泣。
父亲轻轻擦掉她嘴角的面包残渣，温柔地摸摸她的头。
「在你长大嫁人之前，爸爸都会陪伴在你身边的。」
那双粗糙却又充满力量的大手，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
「不要，我不要长大，不要嫁人。和爸爸在一起我就满足了。」
她拼命地摇头拒绝，和父亲分离是她怎样也无法接受的事。
「傻孩子，不为自己找个归宿怎么行呢？你这么可爱，一定能嫁个好人家获得幸福的。」
「那我就嫁给爸爸好了。因为世界上没有比爸爸更好的男人！」
她气呼呼地嘟起嘴，就像是鼓足气的青蛙。随之而来的是父女俩肆无忌惮的笑声。
变故总是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发生——
木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父亲放下木质的餐具跑去开门。
「您是哪位？」
「我是来自里特兰城的商人，不小心迷路了。请问去新月镇该怎么走？」
门外响起一道粗犷的大叔声音。
没有多余的怀疑，朴实善良的父亲开门正欲为对方指路，一把冰冷的匕首却在此时刺向他的胸膛。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插在胸口的匕首，缓缓倒了下去。
「爸爸...」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楞在原地，只能呆呆望着逐渐接近自己的恶魔。
「罕见的银发，再加上这天使一样的脸蛋...就是小了点，不过卖给那些特殊癖好的大叔绝对能卖个好价钱。老子今天真是捡到宝了。」
人贩子用贪婪的眼神紧盯着她，就像是在看一堆金银财宝。
身负重伤的父亲用最后的气力拉住人贩子的脚，想要为女儿争取逃走的机会。
「还敢还手？反正你这种废物就算死了都不会有人注意到！」
人贩子睁大猩红的双眼狠踢了他一脚，然后蹲下身死死掐住他的咽喉。
望着挣扎幅度越来越弱的父亲，她战战兢兢地拿起桌上的刀接近背部朝向自己的人贩子。
只要刺下去就好，坏人就会被消灭，一切就会恢复原样。
即使在心里这样鼓舞自己，她那拿着刀的手仍然在剧烈地颤抖。年幼善良的她何曾目睹过这种残酷的画面。
不行啊，还是做不到！
直到父亲断气的那一刻，她仍然没能把刀刺下去。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片可怜的白纸，被命运的暴风雨随意地吹打和蹂躏。
双目失神的她丢下刀，呆滞地瘫坐在地，任由凶残的人贩子将自己抱走......
「如果当时我能够狠下心来反抗的话，父亲就不会被那个恶魔杀害了。」
苏晴雪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懊悔和忧伤。
「对不起。」在一旁侧耳倾听的余叶从僵硬的嘴唇中吐出这三个字。
「没什么...世界的法则本就如此: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不断地战斗，无情的命运只能由自己来改写。」
她抬起头仰望那璀璨的星空，像是在追忆更多的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