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到了傍晚并没有其他客人来旅店入住。
我从前来运送食材的伙计那里接过事先打过招呼订下的羊肉，并支付了货款。
虽然是贸易淡季，但是在这个镇子上面羊肉都一直有着稳定的销路，这跟本地沿袭的一些风俗有关。
太阳慢慢西斜，我一边看着打点着最后几笔生意的路边商贩，一边挑选着在旅店门外晾晒的香料，羊肉的话果真还是应该配上精选的香料用火烤制才行。但是我并不太清楚那两位宾客是从哪里来的旅行者，所以也不太清楚他们的口味，于是我打算就按本地特有的方法进行烹饪。
从太阳的高度判断，应该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我在旅店后厨将取得的羊肉上架，开始豪爽地添加各种本地香料，这样经过一段时间腌制，香料的味道就能浸透到羊肉里面。之后只要精心烘烤，把握好火候的话就能制造出最正宗的本地烤羊排。不过看那个女孩子那么单薄，能不能吃得惯这种口味独特的料理呢？
在烤炉中生起火，放入刚刚加工过的羊肉，涂抹油料开始烧烤，一会儿被香料激发出的肉香在烘烤的催化下变四散开来，不夸张的说，此刻旅店外应该都能嗅到很明显的香味。由于从小就在家里帮忙，所以我对烧烤本地特色料理这样的活相当拿手。
“光闻味道就很期待了呢~”身后传来新入住的牧羊人的声音，应该是被这味道吸引过来后厨的吧。
“恩，这是本地正宗的烹饪方法，所以请客人您好好期待。”我瞥见她的动物伙伴此刻也安静地跟着主人来到后厨。要是父亲他们在的话估计会对动物进到料理食物的重地而大发雷霆吧。
女孩子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重复翻烤的动作。这的确让我觉得有些局促。。。倒不是因为我很少跟同龄的异性接触，而是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被人看着，总会想到一些奇怪的故事。为了打破这种沉默，我先开口引起话题才是上策。
“呐，这位客人。”就从羊肉说起吧，“您真是好眼光，这个镇子上的羊肉料理的确是最具特色的呢。”
“啊啊。。。其实算不上啦，”因为我将视线停留在手头烧烤中的食材上，所以看不到她是什么表情，不过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不好意思，“其实是我同班的喜好。”
呃。。。牧羊人携带这样的伙伴真的没有问题吗？
“这个镇子上呢，从很久以前就有用特制方法烹饪羊肉的习俗呢。”我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这里面还有个传说。”
“哦？”身后传来好奇的声音。罗卡，这绝对是展示你唯一长处的机会了。
“传说在相当久以前啊，这个镇子附近有貌似豺狗的恶魔存在呢。”我从柴火的爆裂声中听到一阵窸窣声，似乎是那只百无聊赖的狼突然改变姿势的声音，难道我说到什么敏感的东西了？“据说这个恶魔的身形相当巨大，能够生吞整只的羔羊。它带领着一群凶残的豺狗，袭击村民，吞吃家畜，当地的农户在几经反抗无果的情况下，只能通过献祭牲畜的方式谋求安定。”
“诶。。。。？”看来是个善良的家伙呢，女孩子发出了些许悲哀的叹息。
“但是后来呢，有位年老的农户在献祭自己的牲畜时混上了大量的香料，恶魔在那次献祭之后竟然露出了相当痛苦的摸样，此后这只巨大的野兽便消失了。当时的村名们以为是香料便是者恶魔最害怕的东西，于是后来慢慢有了使用大量香料烹制羊肉的的习惯。”我将所有羊肉再次刷上油，凭成色判断，应该差不多了，“最开始甚至再吃羊肉的时候还会有相应的仪式，就像恶魔崇拜一样，但是嘛因为这里渐渐变成了一个贸易要道上的小站，新的宗教也就随之传入。现在那种意识应该被当做异教被禁止了吧，但是关于羊肉的烹饪却一直保留了下来。”
传说都会被人们慢慢淡忘，但是那些渗入日常的点点滴滴却流传了下来。
“唔。。。。老板啊，那些是属于当地传说的内容吧。”
“恩，是啊。”
“这么随便就把交易用的信息说出来了，而我还没有支付‘费用’啊？”
“就当做是赠品好了。”毕竟你们真正感兴趣的情报不是这些吧。
“真是相当重要的赠品啊，那么我也必须拿出等价的故事才行啊。”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带着微笑的表情吧。
“那么！”我努力将烤肉架从炉子里拖出，“请先用餐吧，要来点酒搭配吗？”
我用木质的酒杯盛装了两杯淡啤酒。
单眼的少女虽然一再推脱说自己平时不怎么喝酒，但当我强调说是处于当地的礼仪请来访者喝上一杯的时候她终于也没有拒绝。
晚餐时间将至，但是店里缺依旧十分冷清。
我父亲看店的时候，或多或少会有些与他熟识的人前来点上一杯啤酒，但是今日似乎那些常客并不会出现。
面前的少女大口咀嚼着羊肉，丝毫不在意那些本身刺激而又被过两添加的香料，似乎对于这种烹调方法相当满意。可是那种麻辣的程度让很多过往的壮汉都望而却步的料理，她却能若无其事地嚼个痛快，真是颇具实力的旅行者啊。。。
与这位少女相反，那只狼则表现出生不如死的样子。艰难的啃着自己那块羊排，应该就差一点就会被辣得叫出声来了吧。难道豺狗跟狼都与这里的香料是天敌关系吗？
而我在耐心等待他们用餐完毕后，终于迎来了重头戏。
简单的收拾过桌子后，因为依然没有其他客人，所以我在门口摆上了打烊的招牌。
“我想说的也是个跟恶魔有关的故事，不过请允许我用‘很久很久以前’这样的句子开头。”牧羊女小口啜饮着杯子里的啤酒，不过淡啤酒应该没有什么值得品味的吧。
“在一个遥远的村庄里居住着一位任性的少女。”她放下手中的木杯，同时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这位少女最大的爱好，就是用自己清澈的双眼去观察世界。喜欢看路过村子的艺人的表演，喜欢看雨后天际那清新的彩虹，就算是往来的马车也能让她看得出神，但是少女一直害怕着一件事情。”
“是死亡吗？”
“没错，”似乎并没有对我的打断产生反感，叙述故事的少女反而露出了夸奖一般的笑容，“虽然她能够用她的双眼去欣赏一切充满魅力的事物，但那也只能是在她活着的时候。一旦死去，所有通过双眼记录并铭刻在心的情景都会跟随自己化为尘土，变得毫无意义。女孩子害怕这些，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失去所有自己喜欢的一切，于是日日为了这件事情向着神灵祈祷。”
她停了停，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
“知道有一天，在她像往常一样在村子外的湖边对着天空祈祷的时候，有个声音问道：‘孩子，你想要获得永恒的生命吗？’少女之差异了短短一瞬，接着便毫不犹豫地喊了出来；‘想！’甚至连这个声音的出处都没有去追寻。那个时刻，她心中只充斥着对自己愿望的狂热，那种狂热冲昏了少女的头脑。
“可是在少女做出回答的那个瞬间，她的右眼就传来一阵刺痛，由外而内的疼痛，就像有什么东西拼命钻进眼球一样。还没来得及感到兴奋的少女，翻倒在地，刺痛一直向里延伸，因为是在村外，所以无论少女怎么呼救都没有人听见，最后少女昏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夜幕已经蔓延了过来。右眼的疼痛虽然消失，但是少女却感到一种不安。”牧羊人将视线转向一边，用手指玩着自己鬓角的垂发，“突然，她听见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就是白天对她发文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是直接从脑海里传来：‘孩子，想达成你的愿望吗？那就按照我说的做吧。’少女吓坏了，因为说话的是她的右眼。
“那是一个恶劣的生灵。跟或多来自其他世界的东西一样，被很多人称作恶魔，愚昧的少女则很轻易的出卖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与恶魔分享了自己的一只眼睛。恶魔得以生存，它会用自己的方式实现人们的愿望。少女想要不死，恶魔则用它的方法去延长她的生命。
“少女需要去杀人。”
我打了个寒战，因为面前的少女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角依旧挂着笑意。
“代替了女孩子最重要的事物之一的恶魔，会将死者的生命分给少女。女孩子虽然任性，但是心地却是善良的。她不愿去杀戮。而已经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的恶魔，为了延长自己宿主的生命，则必须不择手段。少女开始不断产生破坏他人的念头，她忍耐着，痛苦着，但是却没办法说出来。如果父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令人害怕的怪物会怎么样？不敢想象，只能不断克制着自己的冲动。但是她的意志力并没有那么强大。
“少女的双手在一天夜里被染红了。家人熟睡的时候被人用刀割开了喉咙。少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满脸泪水，而双手则有红色的液体顺着指尖低落。她听带那个声音在笑，在疯狂地大笑，就像在嘲笑她的软弱，她的丑态。
“少女的世界崩坏了。他用自己最珍视的双眼注视着眼前的残骸，紧接着，将壁炉里燃烧的木柴扔到木质的家具上。火势很快蔓延，少女则疯狂逃向村外。她只能一刻不停地跑着，因为其他村民会很快发现火势，当他们发现少掉一具尸体的时候，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自己。
“少女一刻不停的逃跑，直到最后精疲力竭瘫倒在森林里。‘为什么要逃跑呢？’那个声音问少女，‘你的愿望这样就能实现了啊？’‘我不要。。。。’少女哭泣着，‘这样的生命我才不要！’如此丑陋的活法，活在不断地自责之中，还要使用渐渐不受控制的身体伤害他人，那样的生命根本无法正视这个世界上的美丽事物。‘接受现实吧，你已经不能回头了’那个声音虚伪地安慰道。
“‘闭嘴！’少女拾起身边的碎石块，‘这样的生命我才不要！’
“她将碎石尖利的一角向自己的右眼刺去。”
戛然而止。
透过窗户，我已经看不清窗外昏暗的事物。
不知道什么时候，牧羊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但是当她讲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却又重新换上了笑颜，虽然那个笑容因为她右边脸上的绷带而变得有些惨淡。
“结束了吗？”我这么问是因为对结局有些不满。因为从前听过的传说都至少会有个圆满的结局。
“恩，是的。”面前的少女举起酒杯，这次没有小口啜饮，而是用力关灌下了一口。
“可是那个少女后来怎么样了呢？”
“谁知道呢？毕竟只是个故事嘛。”女孩子放下杯子说道，“那个少女的生命应该就完结在那片林子里吧。”
她站起身，然后在桌边蹲下，我随着他的动作看到了他那已经趴在地上好一段时间了的旅伴。大概是实在不能适应我的料理，这只动物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趴在那里耷拉着耳朵，一副精力耗尽的模样。
女孩子伸出手来温柔地抚摸着那家伙的脑袋：“也可能啊，那位少女被其他好心的恶魔帮助而开始新的人生呢。”她的脸上浮现出略微有些复杂的表情，但是我却看不出那种复杂究竟混入了些什么。
“唔。。。。”善良的。。。恶魔吗？说出这种这种言论的人可绝对是会被视为异端的啊。
“对了老板，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啊啊，我叫罗卡，这家下一任店主。”我慌忙报上名号
“你好，我叫诺琳。”牧羊女重新展露那让人百看不厌的笑容，同时拉了一下身边动物的耳朵，“这是我的伙伴艾尔。”
“那么罗卡，你觉得这个故事能交换到怎样的情报呢？”
突然被问起事情的重点，而且还用着本名，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非常奇怪的一对组合，狼与牧羊人。先不说那个故事究竟有多少感染力，光从内容本身就很奇怪的与面前的这对组合有少许重影。
也许老爷子的事情应该能对这些家伙公开，他们跟维德老人有着一些相同的感觉。而且应为他们知道了这个镇子上确实有奇怪的人存在，那么就算我不说他们也会用各种手段调查清楚的吧，于是乎。。。。
“恩，的确是个特别的故事呢，所以，我也会带你们去见我所说的那位不平常的人。”还是妥协吧，不管怎么说我都没有隐瞒的余地啊。
“非常感谢！”就算是雀跃的表情，也那么的澄澈，“不过呢。。。因为我们明天就要离开镇上了，所以希望今晚能够麻烦你一下，带个路吧。”
“没问题，拜访他老人家的确也是要晚上才行。”毕竟是守夜人嘛，但是我其实去拜访老爷子的时候很少会遇见他在睡觉这种事。
“恩，那麻烦了，我这就上楼准备一下。”女孩子起身，有些费力地拎起了身边的同伴，“顺便还要带我的同伴清醒一下。”
“那我去准备一些清凉的饮料。”不知道能不能对狼的胃口呢？
“谢谢~”
恩，老爹说的没错，世界上的确有那种就算是只露出半张脸也很有魅力的异性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