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处于浅睡状态的契轲尔被帐篷外边的吵闹声扰醒。他揉了揉眼睛,走到布帘处,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声音是……
马上,他意识到了什么,掀开布帘。果然,外边下起了雨。一阵凉风贯穿进来,他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这天气,怎么又变冷了……”
又观察了一会儿,他发现除了他之外,其他很多士兵也都醒了。只不过他们不是被吵醒的,而是被冷醒的。因为贵族们的帐篷更加厚实,所以相对而言比较隔温;而普通士兵的帐篷基本上就是一层布,几乎没有保暖效果。
那些醒了的士兵们因为寒冷而难以再次入眠,只得将皮甲之类的东西都穿起来或是盖在身上,以求能暖和些。但是这些东西面对刀剑有一定的防御力,可对于无孔不入的寒气来说却没有什么效果。他们团团聚在一起,搓着手,冷的不行了,就只能说说话来分散注意力。
“少爷!“
就在这时,帕尔森跑了过来,将一个木制盾牌顶在头上挡雨。
“帕尔森?”契轲尔愣了一下,马上将营帘拉开,让他走进帐篷。之后又找了条毛巾给他擦擦身上的雨水。
“睡觉前这天色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下起雨来了?”
帕尔森一边擦着头上的雨珠一边回答:“大概是一个小时前吧,这雨就开始下了,”他将用完的毛巾丢在桌子上,“不过刚开始雨比较小,还没什么感觉。下了十分多钟后就开始大了起来。半小时前,这雨就已经是现在这么大了。关键这还是场冻雨,伴着寒风一起侵袭过来。这一下子这草原上的温度低了起码有五六度,实际温度恐怕也就六七度的样子了。兄弟们都没带御寒的工具,所以受不了寒冷,睡不着,不得不起来,。”
契轲尔闻言,眉头紧皱。他思考了片刻,走到帐篷的角落,将地图从架子上拿下来。放在桌子上,一边摊开一边问:
“帕尔森,你去的地方多,见识广。对于这一带的气候状况你熟悉吗?”
“这个真的不太清楚。”帕尔森叹了口气:“我早年做佣兵的时候,主要是在瓦斯兰与吉尔吉斯坦活动,塔克维斯坦我一共只去过五次,其中又只有一次来到塞纳克雷母。那次也只是逗留了不足一周便离开了,而且也没来过这块平原。”
地图展开。
地图上,山脉纵横。契轲尔之前就一直感觉有什么地方有问题,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联系到这次冻雨,他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然后,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帕尔森,你看。”
他将地图推过去。
帕尔森疑惑地接过地图,认真看了一会儿,仍是没明白契轲尔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对劲…….”
话音未落,契轲尔便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将两个地方练成了一条线。这样,帕尔森也终于发现了。
“这……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地图上,这片名叫赛鲁姆的草原处于洛卡维斯的西北部,塞纳克雷母的东南部,在整片大陆上差不多是处于中心的位置。其背部靠临诸山,被包裹与其中,仅在西部有一个相对较大的豁口,与塞纳克雷母的一个小型城镇相连。按道理来说,这才十一月份左右,即使这里相对于洛卡维斯的位置更靠近北方,但这不足一百公里的差距也几乎可以忽略,温差可以有,但是却不可能这么大。所以在行军前,保暖措施被认为是不必要的。
可是,偏偏这草原地理位置是如此特殊。
草原的左右两侧是个别小型丘陵与不算高的山脉,构成了一道狭长的围栏;而山脉之外隔了一小段距离后又是一层山脉,且这层山脉海拔普遍较高。所以这围栏内部又向内凹陷,构成了自然的通道。通道由左右两侧向北延伸、延伸……最后,竟然几乎直达大陆北边的冻原地区!
“刚才外边刮的风是北风吧?这么说,在这个时间段,北方的寒风已经开始肆虐,虽然还不算大,但也已经初具规模。它通过这条通道长驱直下,几乎没有阻碍地到达了这片草原。”契轲尔叹着气说道。
帕尔森仍旧看着地图:“那这就是此次降温的原因了?”
契轲尔摇摇头:“这只是原因之一。现在毕竟才是十一月左右,即使有寒气,但仅仅是这样,也不能让这片地区相较于附近地区出现如此之大温差。但是这种温差现在的的确确出现了。”
说着,他指了指草原背后的山脉,“你看,这片山脉的海拔相较于其他山脉要高得多,山峰高度普遍过千,这样一来,南下的寒风便很难再继续向前,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洛卡维斯没有收到波及。”
“但相对的,寒气便会流转流草原内部,向前向左向右都是山脉,仅靠那个小小的豁口根本无法让它外溢。冷气本来就比暖气重,它连垂直上升都做不到。唯一扩散的途径就是顺着这片高的山脉勉强靠着空气的压力差向上攀升,但是在这个时间段暖气仍然很多,所以冷气很容易再攀升的过程中碰到暖气,也就很容易形成降雨。”
“普通的雨水收到寒流的影响,便形成了低温的冻雨。但是降雨要求空气具备一定的湿度,然而冷风却是干燥的,这就意味着产生降雨的条件其实在此之前便具备了。我在刚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虽然这里的空气相对湿润,但是地上的草却比较干枯。恐怕就在不久之前,这里刮的还不是北风,而是西风。这样一来就能解释的通了。”
“因为大陆的西岸是海洋,这西风便是自海洋上部生成,从这个豁口刮进来的。不过这个时候小草本身就还没有枯萎,所以这阵风的作用主要是给空气加湿。不久后湿润的西风转变为北风,恰好草也在这之前的小段时间开始枯萎。中上层的湿润空气被寒冷的气流挤到更上层,凝结成雨水;下层的空气则是被挤到了近地面,形成了湿冷的感觉。今晚的降雨,再一次加重了这种湿冷。”
说完,契轲尔顿了顿:“这,对我们极为不利!”
沉默了一会,他又叹了口气:“这样,你带话给我们这边的百夫长,让他们下令,允许士兵喝一点酒,暖暖身子,但饮量不得超过二两。”
“喝酒?”帕尔森愣了一下:“这样不太好吧?明天早上就要开战了,这样不会影响作战吗?”
“你这时候倒是想起来喝酒会影响作战了,之前劝我喝酒的时候怎么不这么想?”契轲尔白了他一眼。
帕尔森摸着头,尴尬地笑了两声:“这不是那个时候离开战时间还远着么。”
契轲尔收起地图,苦笑道:“我也知道喝酒可能会影响到作战,但是你看他们现在冷成了这副模样,岂不是更影响作战?没事的,就这样下令吧。现在我最担心的,便是对方派人进行夜袭。他们本来便是塞纳克雷母人,很可能是了解这草原的气温变化趋势的,所以应该会提前做好准备。若是趁着这个机会来个下马威的话……”
“报——”
突然,帐篷外传来传信兵的声音。马上,一个浑身被雨淋湿的人冲入营帐。
“报、报告将军,我军西侧收到敌人的偷袭,请速速支援!”
……
待契轲尔与其他几名贵族赶到时,对方早就逃之夭夭,只留下了被他们弄得一片狼藉的营帐与几截断了的兵器。
这次受到袭击的是最西部的驻地,驻地有五百多名步兵与几十名弓手,他们的统领是一名叫做布莱尔的子爵。他与契轲尔一样,在战阵编排中身处后翼。
“怎么样,伤亡情况如何?”
契轲尔看见了在一边组织救助的布莱尔,主动向前询问。
布莱尔神色不佳,看上去有些疲惫。他看了看来人,说到:“就目前统计,死者五人,负伤者三十二人。其中九人重伤,二十三人轻伤。这个数字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说到这里,他的脸色明显难看起来。“只是对方本来的目标应该就不是杀我们的人,而是破坏我们的营帐。一百多顶帐篷,现在还能使用的,连二十顶也没有了。”
说罢,他叹了一口气。契轲尔向周围看去,的确,大多数帐篷都损毁了。如果是在晴天还好,大不了铺块布直接露宿。但偏偏这个时候下雨。虽然普通士兵的帐篷无法御寒,但起码遮遮雨是没问题的。如果连遮雨的条件都没有了的话……
伸出手,几滴雨珠落在掌心,都让他感到丝丝寒意。
“借着夜色掩盖行踪,借着雨声掩盖马蹄声吗……”契轲尔望向敌方刚才逃走的方向喃喃自语。对方行动如此迅速,肯定都是骑兵。
“帕尔森,”他转头问道,“我们多的帐篷有多少?”
“只有三顶,”帕尔森也是神情凝重,“这次行动本来就仓促,所有人带来的物资基本上都只能满足一次性的需要。所以分配给我们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这样吗……”契轲尔摸了摸下巴。自己这边四百个人三顶,如果是按人数分配的话,就算集齐了目前所有多余的帐篷,也达不到八十多顶的数量。
事情有些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