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娜在沙发上坐下,并示意契轲尔坐在她的对面。她拿起桌子上的小壶,倒了两杯萨卡(一种塞纳克雷母内比较流行的普通的低浓度酒精饮料),在自己面前放了一杯,契轲尔面前又放了一杯。
然后,没等契轲尔开口,她便先说话了。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不急,我等会儿都会慢慢解释给你听的。不过,我这儿也有一个问题,就一个,我希望你能先回答我。”
刚才还是笑嘻嘻的汀娜,此刻却变得有些严肃起来,她的眼睛注视着契轲尔。
契轲尔也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注视而感到不舒服。
“你……是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我了吗?五年前的一切,一点儿都没有印象了?”
汀娜问出这番话时身体微微前倾,手部甚至有轻微的颤动,轻咬着嘴唇,一双火红的双眸中满是期待,并竭力掩饰内心的那抹不安。
契轲尔忽然觉得面前的少女有些可怜。
他努力检索自己的记忆,五年前……
“五年前的事……“
“比如在树林里我们被群狼围攻的事,你还记得吗?”见状,她又急忙提醒道。
契轲尔又想了一下,最后还是低头道:“抱歉,这件事,我真的没有印象了。”
“啊……”
闻言,汀娜先是怔了一小会儿,旋即重新靠在沙发上。她仿佛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也……也是,毕竟你都忘了我了……”
“不过,”
“不过什么?”
汀娜眼中又有些光芒流转。
契轲尔又说道:“虽然关于这件事没有印象,但是我经常会做一个梦,梦里边好像就是我在一个木屋内被狼围攻,不过每次梦见的剧情经常都不一样,都是某一个片段。每次醒来,这件事开头如何,结尾如何,我都不记得了。”
说完后,他自己都愣了愣。
为什么自己就这样把这些东西告诉她了?
“那,梦里面你是一个人吗?”
听了他的话,汀娜有些激动。而看着对付的反应,他犹豫了片刻,心里叹了一口气。
“不……应该还有一个人,是个女孩,但是我看不清她的脸,至于她的名字,我想想…….”
几秒后,他整个人呆住了。
梦里边,她的名字,好像就是……
“汀,汀娜?”
汀娜也愣住了。
两秒后,她疯了一般扑上来。
“哇,你不是全部忘记了啊!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太、太高兴了……”
她搂住了契轲尔的脖子。契轲尔下意识地想把她推开,但是却感觉有什么灼热的东西滴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他低头一看。
是眼泪。
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心一横,就任由汀娜搂着。汀娜的身体微微抽动,契轲尔有一瞬间想要反抱住她,但是手悬停在半空中片刻,最后还是缓缓落下。
少女的头发划过他的皮肤,痒痒的,还有传过来的微微的体香,让契轲尔本来平静的内心出现了一点涟漪。
四年前,经历了那件事后,他便自认为自己的内心已经坚固无比了;但是今日,他没有想到,因为这样一位少女,而一时心头悸动。
两分钟后,汀娜终于缓缓从松开手,用衣角擦了擦眼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抱歉,让你见笑了。”
“不,没什么,”契轲尔将面前的萨卡一饮而尽,“总觉得能理解……我也知道自己的记忆在某个时间点出现了问题,一个人没事时也会回忆,但总是想不起来。如果我能找回那段丢失的记忆的话,我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你的记忆,都在我脑海里保留着。”
汀娜眯着眼笑着说道,脸上的泪痕也已经消失。
契轲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
“那,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们最后被狼群包围,是怎么得救的?”
“那个啊,是我们运气好。”
说着,汀娜给契轲尔的杯子满上。在自己的问题得到了相对满意的回答后,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当时情况以及很危急了,就在我都要绝望的时候,路过的一个人救了我们。”
“谁?”
“当时的第六圣者,唔,也就是现在的第六圣者,埃德温娜·卡密尔,她的圣器可以让她掌控雷电的力量。于是,她在远处释放闪电,将狼杀死了,救下了我们,只不过……”
说到这儿,她似乎有些郁闷起来。
“只不过,她那个时候也才刚刚被圣器选为圣者,对圣器的使用不够熟练,所以……额,当时狼就扑在你身上,那几道闪电的确是瞄准着狼的,但是也可能有一小部分波及到了你的身上,这应该就是你失去那段记忆的原因了。”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响指:
“对了啊!下次有机会我可以让索菲娅帮忙,兴许她能治好你呢!”
困扰了自己多年的问题这次得到了应该是正确的解答,契轲尔心中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至于汀娜所提到的索菲娅又是何人,他也懒得去深究了。因为,他还有其他的疑问。
他又喝了一口萨卡,发现这饮料还真的挺好喝的。
“之前我们两军对战时,你们的作战计划都是你想的吗?”
契轲尔问道。他也想知道到底是谁想出了那些奇怪却又有用的计谋。
“啊,那个啊,”汀娜想了想,“不全是。”
“不全是?”契轲尔自己又加了一杯萨卡。“那哪部分是你想的呢?”
“冲上前线,振奋士气!”汀娜挥了挥小拳头,看上去有些得意,“这就是我的计划!”
“……嗯,那除了这个呢?”
“除了这个?没了啊!”
……
契轲尔满头黑线。
“你说的那个,好像不算计谋吧?”
“不算?怎么会呢?当然算啦!”汀娜好像为契轲尔的发言赶到诧异。“千军万马的战场上,士气不是很重要的吗?”
契轲尔靠在沙发上,摸了摸额头:“好吧,那就算吧。可是,其他的计划是谁想的?”
“其他的?”汀娜指了指门外,“就是刚才出去的安琪啊,你也见过的。”
“她?”契轲尔愣了一下,吃惊地问道:“你说那些东西都是她想的?”
“嗯啊,”汀娜点头,“怎么了?”
“这……”
契轲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一个侍女,居然这么厉害?”
“对啊,你可别看她只是个侍女,”汀娜挺起胸脯,显得非常自豪。“她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看书,你看我这儿的架子上那么多的书,其实大部分都是她的,但是她的房间里摆不下,所以借我这儿放。平时我遇到了想不到的问题,一般都是请教她,而且每次我问她她都知道答案啊!这次的作战的大部分谋划也都是她一人弄得。”
说到这儿,她像是又回忆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身体软瘫在沙发上。
“可是,也就是因为她太聪明了,我有好几次想偷偷溜出去玩,都被她发现,然后被抓了回来……”
沉默了三秒后。
“侍女的本分不应该是侍奉主人么!”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他们没想到对方和自己居然说的如此同步,相视一眼,又都笑了。
然而,笑声过后,契轲尔又怔了一会儿。自己的情绪……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带动了?
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
“那这么说来,她不是也要参加军事会议了?”
“啊,那个不用。”
汀娜摇头,随即站起来,走向她的办公桌,打开抽屉翻了翻,应该是在找些什么。
“安琪很聪明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虽然那些计划都是她想的,但是对外宣称都是我所计划出来的。她好像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一点。至于开会,她就提前写好了一份稿子,很详细地说明了开会时可能会出现的问题与相应的解决策略,并且还提示了我应该说些什么,我背下来就行啦……哦,找到了,在这儿。”
契轲尔又喝了完了一杯萨卡,想要再添一杯时,却发现壶已经空了。
“可这么一来,我不也知道了么?”
“额……”汀娜眨了眨眼睛,“这个……好像是哎……”
接着,她的笑容渐渐消失。
“完了,这事要是让她知道了,我这一年,不,加上明年,甚至是后年,不都不能出去玩了么!怎么办,怎么办……”
“没关系,我一定会严格保密的。”契轲尔安慰道。
他开始后悔自己提醒了对方这件事。
“那太好了……”汀娜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契轲尔翻开递过来的一叠纸张,上边果然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但是看起来并不会觉得不舒服,因为字写得秀气、漂亮而整洁,就如同安琪这个人一样。
“这字……”契轲尔先是粗略翻看了一点,抬头问道:
“这么说,那封给我们这边总帅的信也是她写的?”
“信?什么信?”汀娜地问,旋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
“哦,原来她写的是信啊!是这样的,开战前,我有一段时间无聊的没事做,恰好她来我这儿看书,我就对她说‘你以我的名义想法子逗一逗敌方总帅吧’。于是,她就写了那封信。”
“逗一逗……”
契轲尔无力吐糟,继续翻阅手中的纸稿。
这叠纸很厚,前边大部分是介绍这场战役爆发的背景,以及对各种战术分析。分析写的很详细,即使是个普通人也能基本理解里边的内容。而后边则是在会议上汀娜需要注意的事项已经需要背诵的台词。他决定先从后边看起。
“诸位,不要因为敌人兵力站了上风就慌张,我们一定会取得胜利!”(说这句话时要微笑,声音要充满自信)
“我们可以采取偷袭的方式,不要求能完全毁掉对方的后翼,但是可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消耗他们的精力,让他们前后两方脱节。”(这段话严肃一点,不要嬉皮笑脸的,手记得撑着桌子)
“敌军虽然数量有优势,但是我们却占据着天时,准备的也更加充分,所以,没什么好怕的!”(要斩钉截铁地说,语速要快,不要犹豫)
“我,克里斯汀娜·维纳尼尔,一定会彻底粉碎敌军的一切阴谋!”(我觉得喊口号你比我擅长,这一段话你可以随意发挥,放飞自我)
……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他将这一叠纸张都看完了,靠在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
“这安琪,还真是厉害啊……”
他喃喃道。
这份资料,也印证了他之前的一些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