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雪月花温泉酒店。
这一回我终于可以在冷面经理黑崎武眼前,挺直腰板、招摇过市了——毕竟今天是奥西斯豪气包场,宴请所有迪拜和谈的随行人员的庆功会。
因故此刻在餐厅里,我们一行人才有幸品尝到由行政主厨、国手级日本料理师傅小笠原总一郎精心烹制的怀石料理。宴席所用食材皆是空运自东京筑地市场的新鲜鱼贝,米也只选用日本产最上等的越光米;热衷于本国食文化的小笠原,还在雪月花里备有几百种不同品种的清酒,每一种都产自于日本从南至北不同的地区,供这些食客任意品尝。
只见正襟端坐的姬神光,右手小心地用筷子将一小撮萝卜泥捣碎在蘸料碗里,接着夹起一尾炸虾,屏息凝神地移送到碗口,正反各蘸一下。接着他扬起下巴,一口吞下整支炸虾。
我几乎能看见他脑袋顶上砰砰爆出的一朵朵小烟花。
“老板!您的手艺好棒哦!您能收我为徒吗?”非职业厨神的姬神光今天有幸遇到真正的厨神,不由满面红光,索性用日语冲向一旁立侍着的小笠原赞叹道,“这么好吃的天妇罗,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吃过了!”
“哈哈,小姑娘,听你的口音是关西人?”胖大叔小笠原温和地笑问,“哪里来的?”
“我来自京都……大叔我其实是……算了…………”姬神光似乎对逢人便要纠正性别这个事渐渐已经麻木并且放弃挣扎了,他转而问道,“大叔你怎么也是一口关西腔?”
“因为很巧,我是宇治来的,离京都府很近。”小笠原憨厚地一笑。
“啊,我好喜欢宇治的抹茶!”
姬神光开始跟同乡大叔攀谈不停。见他能如此开怀,我身边的关咏熙也是满脸的宽慰。姬神光离开日本这么久,毕竟还是会思乡的,SETSUGEKKA这家日式酒店,难得地成了小跟班寄托乡愁的场所。
“来来,熙熙,咱们好兄弟走一个!”正想着,某个一脸晕红的黑人却纠缠过来,端着酒碟,牛一样的鼻孔里喘着粗气,
谁跟你好兄弟啊!离我妹远点啊你这只**的熊!
“好久没这么喜庆了!今晚咱喝个痛快!不醉不归!”巴尔**道。
熙熙打量了两眼黑人衣领间袒露出的浓密胸毛——说真的,日式浴衣穿在巴尔萨泽身上,实在有点走错片场的感觉。这家伙刚跟奥西斯拼了几碗酒,两个人就都跟在居酒屋里衣衫不整的醉汉一样,开始发飘了,满口嚷嚷着要和服妹子来陪酒什么的。
同样穿着浴衣的夏茉和顾利威,则无比端庄地落坐在我的对面,举手投足间都遵循着日式宴席上应有的礼仪。这番场景,我印象很深——第一次在顾家见到这两个人同坐吃饭的时候,就与此如出一辙。
或许这两人,真的当得起“天造地设”这个词。
我扫荡完了面前的碗碟,擦了擦嘴巴,忽而觉得房间内有点憋闷与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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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后院,日式小庭院边的屋廊下。
自那欢闹的气氛中抽身而出,我独自一人,两手插着袖筒,踱步在微凉的木地板上。
我真的只是觉得有些闷热,才不是因为不愿直视对面的那一对人,而难堪地逃离出来的……
嘴上说着已经放下了,身体却还是本能地会逃开,真逊啊。
我在走廊的正中站定,望着铺着一地薄雪的庭院,修剪成球形的矮松状如一个个白色的雪馒头,散落其间的几个古朴的石灯笼,还亮着微黄色的光线,给银装素裹的庭院带来些微暖意。
“哥。”
一个轻灵的身影自后方踱出,站定于我身旁。蜜银色的头发在月光下,还是那么好看。
“一个人杵在这想什么呢?”她问道。
“我在想……以后。”
“你是说去留的事?”
“确实是会想去留的问题。”我头也不偏,继续说道,“我看你,已经完全融入这个幻想世界了,完全不像有回去的意愿呢,熙熙。”
“我有很多需要留下的理由啊。”关咏熙答道,“所以还不能走。”
“巫师国,从小时候就一直是你的梦想吧?”我说道,“你一直是个中二病小丫头,你在这里,能得到在常世里得不到的归属感。何况如今你在这里有了朋友,有了羁绊,甚至还多了个小跟班妹妹,自然更不舍得走了。你属于天生优秀的那种人,就像你的名字那样在哪里都会像太阳般发光,成为领袖和焦点。在巫师国,你最后肯定能变成你想要的模样。
“但我不一样。我在这个世界里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多数这里的人,其实都是瞧不上我的。虽然这半年以来,我也结交了不少的朋友,而且是能切实地理解我、尊重我的朋友——但我还是会时时感觉到,那种的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如果说我们这对双子中,你是光的话,那么我就是影子,是黯淡无光的微小星星。你是被整个世界偏袒着的宠儿,而我,只要在暗处的角落默默注视着你,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