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岌岌可危的宝座上,后悔和懊恼。只是眼前刚刚发生的事情,也不禁使我发寒,以至于失礼地将侍奉我的仆人赶了出去。
12小时之前。
一记真的可以说是强力的拳头,砸在我的脸上,快到让我甚至没有听到骨头摩擦的响声。幼年时的武斗留下的经验告诉我,敌人的利剑往往是这个时候刺在你的身上。
虽然速度绝对不够快,可也撞开了敌人的锋芒,那细长的剑锋仅仅划伤了右腿。我战战兢兢的对视着敌人,混乱之中拔出用于格挡的短剑,一时惊慌竟没有分清楚是左右两边的哪一把。
也许是过于自负了,这片土地给予我的力量,本该让我成为这世上最一流的从者,由生父埃勾斯祝福的海域,使我不会轻易的倒下,如果说有什么可以与现在我所感受的恐惧相比拟的话,那必定是在哈迪斯的地府里磨难的岁月。
48个小时以前。
地海之心,我这么比喻我的岛屿,而它的中心却是圣杯,像塞壬的歌声一样散播魔力,吸引着从者。
设下的一场局。
它曾是我的战利品,上一次圣杯战争时,我仍作为saber,击溃其他六骑,氤氲着胜利者的激昂。那时,我仿佛已看到安提卡的土地,和被我抛弃的故国雅典。我想,凭借从者般的身体,我不会和从前一般,这样的狼狈,如此厌恶自己的臣民。
我定然会平定罪恶之徒,从冥府归来之人不应当是优柔寡断。先王的领土会得到复兴。
倘若,那个充斥着仇恨的狂徒没有出现的话————
他是那样突然的来了,消瘦的面庞,一直在悲剧中挣扎着,企图将怒火发泄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他是多么疯狂。我的父神,波塞冬啊,予我以勇气,挥着剑,便是将他的身体支离破碎。
他像一只野兽,有着海德般的灵魂,像是狂战士一般,不知痛楚,大概是心中的痛楚使他麻木了。他嫉妒着一切,他怨恨着一切,他无法像其他复仇者一样完成复仇,他便与仇敌一同陨灭。即便血 肉 模糊,唯一睁开的眼眸流淌着鲜血,衣衫残破,他的愤怒是一种气息,任何一种生物都可以感受到的信息,他不咆哮,也不说话,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我还是因为这种愤怒与痛苦而心跳加速,是怜悯吗,还是说害怕。
倒在地上的其他几个从者的御主,身体上好像在放出某种东西。
我从不畏惧,即便是牛首的怪物,在戴达罗斯的迷宫中周旋,我也不会畏惧一丝一毫。
复仇者的左膝被我几乎斩断了,依然撑着剑与我周旋,他浑身都是伤口,那种长度的伤口在从者身上甚至是很夸张的,如果是一具布偶,恐怕填充的布料都要漏光了。我自己因为刚刚受到的几次正面冲锋,中了几剑。即便在最后的圣杯大战中都不曾受损的铠甲,竟被硬生生划开一刀,皮肤都被划破。这样毫无章法的剑法,总是敌损一千,自损八百。他被我毫不留情的斩击,血已经浸满了他的衣物。然而,他的身体还可以站起来。
用仅剩的腿,想要跳跃过来进行突袭,然而没能保持平衡,摔在地上,翻滚,弹起,剑锋指着我的鼻尖。刹那间,我的一剑捅进他的胸口,一剑从侧面撞开他的剑,并且震碎了它。
捅进敌人身体的正是父亲埃勾斯的黄金剑,击碎敌人武器的正是斩断名为雷光之兽的宝剑。紫红色的电流在剑刃上发出爆裂响声。复仇者没有理会疼痛,将断剑朝我砸去。我避开了,那一瞬间被无限拉长了。我扔下黄金剑,持着斩雷之剑窜出几米。
复仇者拔出身上的黄金剑,半跪着,扶住剑。他的身上已经没有完好的地方了,灵核恐怕也奄奄一息。我拿起武器,准备宣告圣杯战争的终结。
“指引我走出戴达罗斯宫殿之人,赋予我斩断雷光的力量,以回荡飘散在无数回廊中的一缕绸缎,我呼唤你的祝福。爱琴海上燃烧双翼的火,解放我半数的宝具,炉炼断截雷光!”
巨大的紫色闪电从黑色的云层中撞击在我的剑上,蕴含巨大的能量。仅仅指向我的敌人,就足以使这种力量倾泻而出。
那时是在爱琴海沿岸的土地上,却将沙子都震飞,烟土盖住了复仇者。那是一道雷电,在目标的身体上被斩断所爆发出的最大威力。即便缺失了埃勾斯之剑而仅仅只有半数的宝具,也具有这样的威力,威力可以媲美对城宝具,但却只是对人宝具。而作为另一把埃勾斯剑,则是更偏向于加护的对军宝具,不过在父亲的土地上,也可以达到城宝具的标准。
烟雾散去,地面上闪闪发光,沙子几乎被熔成玻璃。
爆裂声响,满地晶莹剔透的玻璃晶体被震碎,有个不灭的灵魂,在挣扎。本来尽显瘦弱的身体,身上的衣衫被火焰吞噬着,刚刚几乎无法动弹的身体,却站了起来。双眼睁开了,散发着诡谲的红光,血 从指尖缓缓流下,面无表情,因为无法看到瞳孔,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着我。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还是人吗?”我发出了极为不理智的疑问。
的确,经受了作为我王牌的宝具,即便只有一半,在地域的加护下,威力早就超越了对军宝具,它用对军宝具的量砸在一个人头上,恐怕是神罚级别的威力。连我的父神都不会轻易的展现海神的威严。
那个恶魔在低吟,他褴褛残破的华服上出现蓝色的颗粒,发出光亮,没有半点慈祥,仅仅有的是凄冷的颤栗。身体上的伤害仿佛消失了般,没有任何的不协调。流下的血 液边做蓝色的野火,在燃烧着。
他浑身都发亮,他是从炼狱里爬上来的复仇者,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一次恶毒的诅咒。周身被淡蓝色和深蓝色包裹着,慢慢浮现出一个巨大而庄重的人形。那个人形佩戴着王冠,披着袍子,虽然衣着不同,可气质像极了我的父王,可悲哀的气氛弥漫在空中。
而那巨人包裹着复仇者,唯有那对鲜红的眼眸非常醒目。他的体态已经不同了,一身轻便的铠甲,并不像是武士,反而毕竟像是一位刺客,手持短剑,剑刃上滴着某种液体。身上虽然没有了血迹,但从露出身体的地方,可以清晰的看到众多的划痕,那明显不是我造成的。
远远的地平线上也开始燃烧起蓝色的火焰,宽阔的大地上出现无数个如同这般,幽灵似的巨人,从黑暗的大地下涌出。
“不朽的忒修斯王啊,您为何追求圣杯?”
我确实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吓到了,但是也回了过去:“眼前不知名的战士,我是雅典的王者。内心被欲望所害,向着地狱而狂妄地寻找珀耳塞芙涅,惩罚我在炼狱中受刑。”
“被人民所怨恨,被奸人陷害。我要重铸雅典的过往,弥补犯下的过错。”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了,如此的不屑,但是又冷静至极,“无比功勋的王啊,你为了背叛您的人民,甘愿作为英灵为他们战斗,多么讽刺啊”。
我被激怒了,但是不能不承认,他说的没有错,心中升起无限的悲哀,无法再愤怒。
“您就没有想过,您之所以被召唤,是因为有着对圣杯的渴望吗?”
我虽然不想显得窘迫,可也想不出什么话来。
“您曾是地下的魂灵,因不愿回首的过往,您就要再经历它,以便抹平它。”
“为什么呢?难道说圣杯真的可以使您忘却遗恨,修改历史吗,”他咳了一声,吐出一口浓 血,“多么可笑和愚昧。”
他恐怕根本不在意我的举动,自说自话一般:“王啊,你可曾见过这样一个人,他的父亲作为国王被杀害,凶手坐上王座,而他的母亲麻木至极,他也被蒙在鼓里,却为凶手唱着赞美的诗句。错杀心上人的父亲,引得仇敌和所爱之人的怨恨,从丹麦到英吉利,被放逐,与一切的一切,都被斩断在一把沾满毒液的剑里。”
多么恶毒的故事,我发出这样的感叹,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可以击垮他的心智。
“然而,哈姆雷特是他的名字,他的父王,成为游荡的幽灵,”他顿了顿,情绪有些浮动,直接把人称换成了自己,“每个夜晚都会向我诉说那些悲剧。我不追求圣杯,我只是期望着没有人会遭受这样的苦难,不光是为了别人,更是为了我自己。这圣杯,勾引起亡者最后的欲望,它只是一场骗局,让我们回忆起痛苦的往事,这种东西,从来不应该存在。”
“抱歉,也许我们都有不同的目的”,我无话可说,但是也不能放弃圣杯,“但是圣杯的意义只有胜利者才有权利决定谁才是正确的”。
“那些对尘世留有遗愿的人们,只因为无知者的欲望,就要重拾人性中的罪恶,灵魂中本来已经熄灭的贪婪,又重新被点燃,在未了的遗憾中挣扎,再度承受痛楚。你即便获得了圣杯,又能怎么样?死去的还是死去了,被复活的仍然是曾经消亡的,你想要拯救的是内心中的雅典,而不是那个已经消失殆尽的古国了,停手吧。”
“不,不应该是这样,”我意识到,我的故国,我的一切,早就没有了,被复活的只是我的残念吗,“我不需要理由,不需要任何繁琐的词藻,它的存在就是存在,谈不上什么死亡!”
我的头脑昏昏沉沉,不计后果地脱口而出。
“我拒绝任何无知的人类为了一己私欲,而为从者所强加的痛苦,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我没了胆量,不敢理会他。
“我已经失去了与你争端的力量,只可惜我不能使你如愿。”
他开始吟唱,风在咆哮着,从眼前到地平线全是鬼火般的巨人。
“白昼忍受火焰的烧灼,承担禁食的饥饿,飞舞的亡魂,冻结人裔那年轻的血液,覆盖众生的苍穹,按着我的宝剑,盘踞在地下发誓吧——‘吾那殒身煋灼的王啊”
一切归于土灰,从此没有了下文。
part 2
是的,回到正常的视角吧。
重回这座小岛上,距黎明还有很长的时间。
与空气中的静谧之感所不同的是巨大的碰撞声响。
奥德修斯和赫胥黎的打斗很没有意思,只是一来一回的射击和投石,似乎没有所谓的激烈搏斗。
黑之archer虽然隐匿在稀疏的林中不见踪影,可尚能感受到这种急迫着斩杀敌人的紧张。他察觉到了最强者[berserker]的死亡,显然他敏锐的注意到巨人不会泯灭的身躯,却也无暇去告知lancer,况且出于他身为将者的自负,是绝不会向盟友寻求援护的,况且更是自己曾经的挚友。
赫胥黎并不慌张,然而躲避的地方算是烧光了,他不擅长战斗,当然,是正常状态下。毕竟caster算是正面战斗中最不利的几个职介之一。红之术者扬起摊开的书本,书页向着月亮飞去,化作飞蛾。
又是一箭刺中身体,caster的衣襟染成红色。而archer则将其称之为一种胜利的预兆。
仅仅在被衣物遮挡视线的一瞬,caster的手上就多了一只鸟儿。他将一条手臂藏进衣服,一只手高举拖着鸟儿,任凭风吹起刘海,衣物随风左右飘摇,无论那伊塔刻之王的飞箭多么锐利,都熟视无睹。
他脸上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只是另一支箭射在了肩头,不禁晃动几步,才稳住身体,吐出一口鲜血。
“虽有契阔隔日,不曾遗落些许”,他低吟,余光划过这原野之上的一切生灵,宛如创世者和造物主,“身隳而失源祖,遗世独立者。先哲为锹,亦掘寻根源之人,——伊始形化之兽!”
那雏鸟只是离开手掌,却有着近三米的翼展,银色的落羽四散,流动在空气中,包裹着caster。
可声音没有停息:“纵凡躯归于土埃,荧明不及皓月,万物消亡生息,不脱匠者桎梏。——唤出大匠之主(God),重叠于其中——伊始形化之兽!”
太过于疯狂,以消耗着大量魔力和自身遗留的神秘这样极为昂贵的代价,是想要和神代的英雄来一场足以铭记于历史的大战吗,这样恐怕可以和大多数神代之人的力量媲美了,之前一直对力量有所保留并压制力量的奥德修斯显得极为警戒。
“■■■■————”震耳的咆哮,如果刚才的巨人仅仅是因为无法说话而吼叫的话,这个声音则是纯粹的野兽嚎叫。羽毛聚集的中央,发出夺目和极具穿透力的红光,魔力像一条条红色绸带围绕而飞舞,缠绕在中心的那个因强光无法正视的人形,呈现出一头猛兽的外形,包裹身体的红色魔力,像是岩窟王手臂上的那种,尖锐和柔软。他身上像是多种生物轮廓的重叠,仍然不断变换着形体。
奥德修斯佯攻一箭,划出一条刁钻的弧线,尽可能不暴露他本人行踪。然而那飞矢则被caster缠绕在体表的魔力蒸发。对于周围的草地来说,这个怪物就犹如一团烈火,热量让他的影像扭曲,外形不断变化着,似巨狮般朝树林中冲刺。在五六步的地方,展现了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扑向空中,一时间前半身有了翅膀的轮廓,一半像鹰,而另一半则保留了狮子的状态,仿佛是活着的狮鹫。它腾空而起,比身上的光芒更亮的是它的眼睛,于是两只箭就这么戳过来,随之被蒸发。狂躁的巨禽甚至无需躲避攻击,它不是猎食的兽,它是破开大气层的陨星,没什么可以阻挡它的脚步,它锐利的眼早已盯上了漆黑的弓箭手,他身上的甲胄也不过是这场华丽表演的幕布,投射着熊熊的火光。
不过身经百战的勇士可不会因此发怵。用铁索作为在枝桠间行动的工具,不断编制也可以作为抵御敌人的密网,留下的只会是陷阱,等待的是合适的时机和合适的地点,迎来,合适的一击。
part 3
“所有的疾风,密布起沉沉积云,
掩罩起大地和海洋。黑夜将从天空里跳出。”——《荷马史诗》
马蹄击打海浪,月色浸染沙滩。肃穆高大的人形,从海的一侧踏浪而来。看看他吧,他的年代称得上时髦,今天看来却古朴的双排扣大衣,顶着皮毛制成的高帽子,从颈脖处滑出一绺头发,下身埋没在鞍里,只听见火枪碰撞长剑的声响,皮靴轻轻蹭动马儿的腹部,映射一点点月光。
从海中踱步到岸上,他听见山谷中葱茏的风,摘下帽子却戴在马的头上。滑稽又荒诞的一幕,它唯一的观众才刚刚提起兴致。
脱离柔软的沙地,踏在坚硬土地上发出清脆马蹄声的一刹那,这位不速之客翻身下马,似乎全然没有防备之心,只是喃喃自语:“Lancer那家伙,是不是把麻烦事都推到我头上了啊?”
光照变得强烈,天上的月亮不是越来越大而是坍塌下来,山峦朝这位骑士袭来,整个空间都在令人窒息的魔力压迫中扭曲着,脚下的地面旋转起来一如缠绕着脚踝,几近凝固的潮湿空气失去了动弹的余地。周遭的一切变得混乱且不真切————唯有四起的狂气难以遮掩。
龙牙士兵生长,沙中的持矛戈,泥土的提斧钺。它们眼中是没有光的,它们心中是没用仁慈的,它们的躯壳里从未居住过自由的灵魂。它们犹如激流中的磐石,是唯一清晰可见的威胁。
“从前听祖父说过,英灵中的最高贵者,他们往往不是孓然一身,总是带着身为王侯的骄傲,他们的子民连同身后的土地也是如影随形,”他对于蓄势待发的龙牙兵熟视无睹,“尊贵的君王,让我看看你面对什么样的对手才会恐惧吧”。
那匹立陶宛的栗色马抬起上半身,陌生人背对着骏马,却是擦拭起他的佩剑。嘶鸣声从满天震飞的沙尘里环绕四方,百米之内龙牙兵尽数成为齑粉。本来扭曲的夜景在余威中破裂开,地面上被砸出巨大的坑,海水倒灌进来,流到那个男人脚下。
唯一没被摧残的土地是他身体挡住的一块,高出周遭破碎大地,形成了一条通路。他用靴子跟敲敲土是否夯实,他拔起脚踵离开土地,高高迈起的步伐,如一步登天的气概,倘若背后有万丈深渊也不回顾的姿态。
全然不顾的是身后的大海卷起百米的大浪,承接两侧的山峦,像舞台的帷幕,封住他的去路。那是一道人与神都无法通过的铁壁。隐隐看到海神的三叉戟潜藏在其中,他明白,是波涛之主对他子的庇护。
“来吧,雅典的统治者,无垠且不朽的王,世人都不敢直呼你的名讳,忒修斯!”那副快乐容貌也有了皱起眉头的一天,这可是一场恶仗,但他本人有天赋的乐观才能,“不见得比苏丹手底下的土耳其人难对付,不过那头熊我就没辙了,紫皮毛的狐狸比熊还要弱些吧,来吧,爱琴海上的噬世之王!”。
人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静谧着———
紫色的奔雷击穿云翳辟开大地,山峦裂开无数的深谷中亮起金色光芒,包裹苍穹的阴霾投下若隐若现的阴影,麓林惊起的飞鸟振翅挟来滚滚热浪,蔓延的沙砾融化为粼粼的玻璃碎片———寂寥无声的是盘踞在天地之间的黑帆大船,凝视着某处,它是开裂的甲板、是撕破的黑色风帆,是腐朽弯曲的桅杆,顷刻间那损坏之处又崭新起来,就这样,新生的追赶腐坏的,前者损坏而后者修复。这是一艘不断新生的舟艇,它是无数相同的分身在无数交错的时间重叠在一起,无法判明正体的方舟,某位王者生前最具价值的纪念,拥有它的仅有一人————雅典天生不朽的王,断绝名为雷光的凶兽的勇者,走出无尽迷宫的英雄,于是乎,那个凛凛威严的身形,矗立在船首像上,俯瞰着一切敢于凝视他,敢于挑战他的傲慢或者是勇敢者。
蓦地空中传来浑厚不清的风声,渐渐地交错共鸣,汇聚成为可以听清的词汇:认……可……
“故事的开场白总能让我无往而不胜”,下位的骑士拔出猎枪,不紧不慢装上打火石,灌上弹药,“果然不同凡响,与傲慢轻视的平庸王者不同,你骨子里或许还藏着斗勇的欲望哩!”
即便没有弓兵特有的千里眼,他也能看见船首像女神的眼睛里喷射出的怒火愈发靠近,飞艇径直俯冲向了他。
抓住缰绳翻身上马,马儿故技重施般跃起身子,骑手得以站在了马背上瞄准目标————虽然目标在面前已经避无可避,一发四射的铅弹[在作为人类而不是英灵时确实是铅弹,换作英灵的武器却不知名了]也许是击中了船的前身,偌大的方舟不曾有半点颤动,奔袭而来。
枪弹激起烟尘,银色光芒划破昏昏的夜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那是苏丹赠予男爵的银斧。极有方向地瞄准了高傲的王,电闪雷鸣之中它被弹开,回到地上的骑士手中。冒着闪闪紫色的电光——像船上的王者一样,周身冒着紫色的电光,与他暗金色的护甲相称。请看这位被我们熟知了的雅典的统治者吧,他有着来自无数艺术家描绘过的来自神的优美身形,披盖深灰色的甲胄着以金线点缀,身上的花纹却来自海神也就是这位闻名遐迩的王的父亲所象征的大海,牛角状的凸起对应被他击杀的牛首人身的怪物。这轻甲仅仅盖住胸口肩部还有腰身双膝,多年的游侠生活使得他惯于轻装疾行,身上的铠甲单单为了展示王的威仪。而背后则披盖着白色的破损披风,这是大船上的风帆,埃勾斯王没能看到的希翼的白帆,如今披在肩上正是祈求先王的赐福。后腰上交错的双剑,埃勾斯的黄金剑在鞘中不掩的是它的骄傲与尊贵,雷光的利刃已经在忒修斯的手中彰显威力。
剑与衣衫却在忒修斯王那雍抑面庞下黯然失色。
乌黑深邃像大洋的头发是海神的馈赠,曾经遨游四方带着微笑和坦诚的面庞被几道刻线割裂开,沉痛的反思凝聚在额头上留下它的烙印,青眼不比白眼更多,微微闭紧的双眸先是射出愤世嫉俗的怒火,然后流下泰然自若的安详。
就是这样像神话里走出的,记录在相片或者胶卷里都显得不真实的人儿,居然走出吟游诗人的乏味诗篇,昂首阔步走到我们面前来了!
隔着这剑拔弩张的空气,骑士与王对峙着。
“正直的统治者,”骑士请了清嗓子,率先开口道,“我名为明希豪森,彼尔德的男爵,这番说辞不是为了宣扬身份,而是为了证明荣誉。”这便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吹牛大王,惊奇的神秘骑士,后世贫乏想象力的人们,对于他的奇闻异事只以“吹牛”加以诽谤。
今天倒也不失为一个正名的时机。
此时的忒修斯王左手仍然持有那把斩断雷光的圣剑,投来一瞥。他刚刚挥剑弹开飞斧,却也被逼停了大船的攻势。他惊异于来人的勇猛,以至于到了他也不得不拔出兵刃相搏的地步。他本来通过神谕得知了这座岛上即将迎来怎样的敌手,他将红方其他的弱旅当做弃子,引来黑方的从者,最后靠着另一个被他信赖的同样尊为王者的盟友一网打尽。他自己则来见识一番神谕里的这位强者,他本来是不相信还有什么人值得他警惕的。开头的龙牙兵和地域压制即是他轻视对手的表现。
然而,西西弗斯难道会在永无止境的苦役中,半途修整么!
蓦然间男爵听到的一声哂笑,换作常人早已经颤栗起来,可男爵天生就不知道恐惧流淌在血液里的滋味。
“我称赞你有不啻半神式的勇气,”忒修斯居高临下,凛起身体,让披风随风飘起,倒是做起了它的本职工作,“这个可悲的时代也有魔兽和英雄!”话音在末尾转急,紫色电光从脚底萦绕到周身,白帆化作的披风彻底展开,其中的暗色花纹被雷光点亮,代达罗斯铸就的究极迷宫,仅仅是看到便使人意志消沉变得不清醒。他将持剑的左手端起,右臂隐没在身形之后,勾起黄金之剑尚未拔出,配得上这把剑的对手也许正在呼唤它迎敌,它是王的禁军,雷光的斥候已经出动,只待不朽之王的号令,单凭锋芒溢出银鞘,漫天星辰便黯然无光。
忒修斯之船并非作战的武具,他是作为忒修斯强大魔力而诞生的工坊,是固有结界在现实的投影,同时也是象征王者威仪的一部分。乌鲁克的统帅不屑于与敌人缠斗,法老中的翘楚却喜爱斯芬克斯做先锋。雅典的王,既不擅长挥洒摄人的死光,也厌恶他的领兵[同样他的愚昧人民曾经也抛弃了他],他孓然一身。
尘夜枕钺海风起,垂指孤骑戏踏沙。
淡淡地从口中弥出那焦灼的气息,山崖般雕琢的臂膀舒展开,犹如宙斯的雄鹰展翅,“往夕逾迈,明日却未极”,他仍然对当年半路杀出的复仇亡灵心存忌惮,这种恐惧来自空洞的灵魂,而不是所向无敌的英雄对敌人产生的畏惧,“等待吧,天赐的人裔,你将要面对的,是灰色大海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