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的世界缤纷绚丽,无数的花朵品种各异,外观不同,各自在花田中散发出以自我为中心的诱人而甜美的香气。今天姑且来说一说来自花田中不起眼的某个角落,名为鹤田景的可悲的主角,以及不属于她的女主角,以及一些微不足道的配角们的故事。
……..
这个主角是我本人没错呢。
合上厚厚的精致订装书,我长长的吸入一口气而后呼出。抬头看了一眼挂在教室正前方的那个有着黑色塑料边框看起来充满刻板以及廉价气息的时钟,现在大概是下午第三节课结束后的课间时间。脖子由于长时间的保持一个姿势而生硬无法动弹,活动了一下肩膀,发出格拉格拉的痛苦疲倦的声音,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要喝点什么湿润干涩的喉咙的欲望愈发强烈起来。
对于时间的界定变得模糊,这并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我从今天一大早就开始读一本小说,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的时间,都一直在拼命读着。老师到底站在讲台上说了些什么,完全不清楚,敞开的笔记本也完全是空荡荡的一片,只有黑色的横线规整的穿梭布满整张纸上。
桌边散着一些橡皮屑。
姑且不提这本小说到底是不是有这样的魅力能够让我一整天都处于和世界彻底分离开来的恍惚,无论他多么的生动,放在平时的我也是绝对不可能放弃上课的时间去看小说。我并不是为了小说的内容才这样做的,说得确切一些的话,我仅仅只是想要自己现在这种能[与世界隔绝]的状态。
说到这里姑且能够明白些什么了吧。
我在逃避着。逃避现实。听起来很逊,这点我也是知道的。
可不管怎样,我都不想要接触到那个充斥着让我浑身发痒、不适的世界。于是我静静的坐在教室最靠窗的那个位置,像是想要偷看不知道装有什么东西的,只打开了一点点的密封箱子的小孩,悄悄的掀开一角,提心吊胆的朝着里面的未知看去。
惠香就站在那边。
她还是那样开朗的笑着,身旁围绕了一堆人。大概是同一个班级里的同学…….肯定是吧,只是我对于那些人基本没有什么印象,能够叫得出名字认出来的也为数不多。这样想来,我还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啊,明明都已经相处了快两年了的说。
是在聊天吧,内容大概就是围绕着中午的便当,新出的影视剧以及哪个闹了绯闻的明星。
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的内容,着实无聊。然而,视线却始终没有办法移动到别的地方去。
惠香的友人,或者该称之为友人之一的松山佳子用手撑着讲台,似乎是在模仿秃顶了的班主任说教的模样,围观的学生笑成一团。
惠香有很多友人,我也是惠香的朋友。可是我只有惠香一个朋友,所以在进行描述的时候,不需要费力的加上[友人之一]这种称号。
我也是惠香的朋友。
站在惠香右侧,毫不掩饰的用亲密的目光注视着惠香的是她新交上的男朋友,我只知道他姓滨田。
对于他的全名没有了解的兴趣,他不是和我们一个班级的,却总是喜欢在课间跑到这里。看样子已经和除了惠香以外的人打成一片了。到底是该说厚脸皮还是平易近人呢。
我一面思考着这点,一面不由得自言自语。
【惠香明明不喜欢这种事情……..】
坐在远离人群的位置的我发出极其微小的声音。
很快的便淹没在吵杂的学生们的谈笑之间。
还有一节课才会放学,可是我的书已经看完了。于是我想着到底要不要再重新翻看一遍,又重新低下头来。
颈椎好难受,眼睛也好酸,腰也有点直不起来。
我无精打采的趴在课桌上,脸颊被挤压的感觉很不好,又冰又硬。耳朵贴着桌面,本就是吵杂的充斥在教室每一个角落的噪音更是无限的以一个点为中心像四周扩散开来,让本来就无法平静下来的内心更加翻江倒海。
隐约之间听到了某人靠近的脚步声。像是被安上了劣质的扬声器传入耳中显得笨重而剧烈。
【小景。】
紧接着听到了对方呼唤我的声音,霎时我的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
会这样叫我的就只有惠香一个人而已。
【等一会一起回家吗?】
她试探着问我。
明明不用这样的。
明明以前不需要这样问我的啊。
我发出苦闷的呻吟,实际上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像是一只被拍上岸边的鱼,只得无力的张开嘴,而后拍打几下极度缺乏水分的身体做出无用的挣扎。
我直起身体,注视着惠香有些苦恼的面孔。
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只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
【不必了。】
以十分冷漠,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情感与温度的平淡声调回答。那一瞬间,看到了惠香受伤的表情。我的心也宛若被冰封住了似的寒冷无比。
【这样啊…….那下次、下次我们再一起回家吧?大家一起。】
惠香无精打采的垂下头,走回数多个人围绕而成的小集体之中。
我听到了他们之间的交谈。那并不是什么友好的话语。
【为什么要去邀请鹤田啊,不是自讨苦吃吗。】
【可是…….我们之前一直都是一起回家的啊。】
【话说回来,惠香和她交朋友本来就是不对劲的啊,为什么会想要和那种人打交道呢。】
【是啊,我感觉鹤田她很难靠近呢,该说是有一种难以接近的气场好呢,还是说那种排斥所有人的冷漠……】
【总而言之就是怪人一个吧。】
【小景她不是这样的人!小景很温柔,才不是什么怪人呢!】
为我辩解的惠香眼中充满了泪水。
周遭的人看着这样的她便沉默下来,而后,那个说我是怪人一个人的家伙尴尬的笑着道歉。
惠香只顾着抹眼泪。
真开心啊。
惠香还没有讨厌我呢。
和那个时候一样。
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就是发生在最近今天的事。刚刚步入高中生活的新学期,我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搬离到一座陌生的城市,没有半个熟人,而又因为性格内向,不擅长和别人交流。在刚入学的时候并没有给班级里的同学留下很好的印象,在不到一个星期就被当成了难以进行沟通的怪人。
对于这样的我,还毫不在意的向前来搭话的就只有惠香一个人。
第一次见到的惠香,她梳着可爱的双马尾,扎起来后头发的长度差不多到耳朵下方一点点,系着白色的丝带,绑成蝴蝶结的样子。很符合她的性格的将头发染成了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的棕褐色。总是开朗的笑着,仿佛不存在任何烦恼,感觉光是这样看着笑着的她就会无比安心。是个矮个子,用身形娇小这个词汇进行形容大概更恰当一些。
我们成为朋友的契机在于一天课间我拿出一本散文来读,那是一位鲜有人知的作家的作品,虽然名气不高,但是他的文章读起来总是让人觉得温暖无比,要我来形容的话,就像是在春天的午后静静感受暖阳般的舒适。
惠香说她是这名作家的粉丝,因为一直找不到同样喜欢他的人进行交谈,所以十分苦恼。我们便在教室里稍加讨论了一下对于他的一些作品的感想。
那天的记忆一直被我小心的珍藏着。
后来惠香发现我们回家的路线相同之后,便试着邀请我,其实那个时候我开心得不得了,因为我从来没有被别人邀请一起回家的经历。走在那条被黄昏照射得昏黄朦胧的街道上,电线杆上的麻雀懒洋洋的排成一排的矗立着,除过偶尔穿行过去的列车发出轰轰的响声,一切都像是被按下暂停键般的美好。在光线的照射下,惠香的身体轮廓变得模糊,我便静静的注视着歪着头和我交谈时惠香的笑颜。
白云慢悠悠的在逐渐暗淡的天际飘过,穿过笔直的马路,再经过几个街角,在路边的报刊亭和奶茶店走走停停,走进书店寻找是否有新出的好书,最后在分叉的通往两个不同地点的路口道别。
这大概是很平淡无奇的日常琐事。
我却无比的珍视着,将画面一幅又一幅剪贴保存在脑海深处,时不时放映电影似的让这些画面缓缓在眼前上映。这便是我鹤田景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幸福。
可是,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意识到自己对于惠香的情感远远不止她认定的朋友的范畴之内。而是远远超出这一界限的,宛若浪潮般奔涌翻滚,将我的心脏紧扭在一起的爱情。
我觉得这就是爱情。
我无时无刻的想要和惠香在一起,只要能和惠香在一起,其他的什么事情都可以抛诸脑后。然而,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惠香的秘密。
有一次,我和惠香在放学后买了新书,来到奶茶店里各点了饮品,做在卡座里面对面静静的看书。
惠香看到一半就没有了兴致。
【总感觉这个小说里描绘的内容好脱离现实哦。】
【所以才叫做小说啊。】
我苦笑着说。
惠香明明自己就是一个总喜欢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内容的人。
【小说又不是童话嘛。】
惠香撅了撅嘴,而后含起吸管,咕噜咕噜的吸吮玻璃杯中的饮品。
柠檬汽水,惠香最喜欢的饮料。我一直觉得它的味道很奇怪,但说出来之后却引得惠香一阵不可思议的目光。大概她是觉得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有讨厌柠檬汽水的人类存在吧。
【惠香讨厌童话吗。】
【说不上讨厌或是喜欢吧…….只是呢,我很向往童话世界里的王子哦。】
【王子啊…….】
【你想啊,公主和王子的爱情故事,难道不是十分令人向往的吗?】
惠香似乎是对于我一副看待小孩子胡言乱语的目光十分不满。
她用手撑着脸,脸颊在她的挤压下朝着上方不自然的堆积而去,看起来圆鼓鼓的十分滑稽。
【惠香在等待属于自己的王子吗。】
【那是当然的啦。】
说着,惠香又大口的吸吮了一下杯中的柠檬汽水。
【可是这种样子说不定会把王子大人吓跑的吧。】
我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回应着她。
心中却不免泛起一阵苦涩。
我不能成为惠香的王子。
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厌恶童话。为什么一定要是公主和王子才可以呢。
公主和公主难道就不可以吗。
就算是童话,也没有办法彻底抛开现实的因素混入其中吧。
我盯着放在自己左手旁的玻璃瓶,上面有好看的花纹,里面装着的是暗红色的冰镇红茶。有水珠不断的顺着杯口缓缓流下。
虽然是奶茶店,但我和惠香都没有点任何与奶茶相关的饮品。
……..好失落。
【红茶是什么味道的啊。】
惠香也盯着我的玻璃杯看。
我一时也答不上来,于是反问她说。
【惠香没有喝过红茶吗。】
【在我的记忆里貌似是没有这种味道呢,嗯,因为总是觉得会很苦。】
惠香稍微思考了一会。
【被从来没有品尝过自己的人说出这种假想出来的感受,红茶会伤心得哭出来的。】
【什、什么啊。】
惠香撇了撇嘴。
看起来像是想说些什么。
不过她又朝着玻璃杯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坏笑起来。
几乎是发生在同一时间,惠香突然抓住了我的玻璃杯,仰起头豪迈的向自己的口中灌去。摆出来像是刚从浴室里出来大口灌牛奶的姿势,另一只手插着腰,毫不留情的把红茶喝了个一干二净。
【啊……..我的红茶。】
我惊愕的看着做出如此举动的惠香。
【果然还是很苦嘛。】
惠香把玻璃杯放回原处,吐了吐舌头。继续喝着自己的柠檬汽水。
已经变得空空如也的本来盛着红茶的玻璃杯中的冰块发出了互相碰撞的清脆声响。
………红茶,明明一点也不苦的说。
*
惠香性格十分开朗,似乎能够和任何人聊得来并且成为朋友。多亏她这样的性格,我们才得以继续深交。但是惠香有时候也十分的任性,在奇怪的地方更是异常固执,不过多数情况下,我都能够无限度的容忍她,也并不会觉得太过生气或是懊恼。大概是我太喜欢惠香的缘故吧,就连她小小的任性都会宽容的觉得可爱至极。
惠香的体育和学习并不是很好,我感觉她在上课的时候基本上很难有注意力集中的时候,不过利用上课的时间观察惠香的我也并不能称之为多么专注认真,但是就成绩来论,我还是比惠香优异许多。高一下班学年的期末考试,如果不能够顺利的通过,就会以整个暑假都进行悲惨的补习作为收尾。
为此,我稍微替惠香想了一下。如果是惠香的性格,整个暑假不能去尽情玩耍,只得在教室里熬尽青春,绝对会让她痛不欲生。再者,要是她不能顺利通过考试,那么我和她整个暑假都待在一起的美好计划也就好泡汤了。
可以的话,我想要和惠香一起去海边,我幻想着惠香到底会穿怎样的泳装。在晚上可以一起看烟火大会或者抓金鱼。还想和惠香去野餐,我特意学了一下怎么把三明治做的美观好吃,还有一些油炸食品的做法。最好是能够一起去新开的游乐园里玩耍,我并不怎样喜欢那种人多又吵杂的地方,可是惠香之前无意说过自己很想要做一次摩天轮,所以我一直在攒钱,想要等暑假的时候陪她一起去。我想给惠香送一些礼物或者零食,只要能够让她高兴的任何东西。可是,要是关键的惠香本人不能通过考试一切都将变为幻影。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够让它发生。
于是我打算在考试前几周,对惠香进行学业的指导。
听了我的提议后的惠香露出一副嫌麻烦的表情,不过她却很快又以一种玩耍的心态提出附加要求。
【那就在小景家里进行吧,好吗,可以的话,晚上可以留宿吗。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小景的家耶。】
这么说着的时候,惠香几乎要把整个人贴在我的身上,她眨了眨眼睛,有种楚楚可怜哀求着主人的宠物狗的既视感。我觉得心跳有些加速,脸颊也不自然的泛起红晕。
自然我是答应了惠香。父亲出差,家中只有母亲一个人。在看到我带着惠香回家之后,站在玄关的母亲显得十分吃惊。
【小景还从来没有带过朋友回家呢。】
到了位于二层的我的卧房,惠香笑眯眯的模仿着母亲说话的口吻对我如是说道。
【我猜也是啦,小景除了我就没有其他朋友了呢。】
【我的朋友只有惠香一个人就够了。】
过于诚恳的回答超出惠香的意外,她张开嘴,却半天没能说出话来,而后闹变扭似的把头扭到一边。
【朋友什么的还是越多越好啦。】
我无法看清惠香此时的表情。
【诶,那些花是小景种的吗,好漂亮哦。】
惠香偶然看到了被我整齐摆放在床边的白色雏菊,发出惊叹。
【只是很普通的花而已,随处可见。】
【话是这么说啦…….可是我觉得这种平凡的花才是最美好的哦。】
惠香把身体转了回来,她正面对我。
【太过华丽的花朵我反而不太喜欢呢。像是雏菊、还有我还有小景。大家都是平凡的在世界上生存着呢。不过我觉得这样的生命并不弱小哦。】
她笑着说道。
完美的同身后的雏菊融为一体。
陷入了白色的,小小的花瓣聚合而成的美妙的世界。
可能正是因为惠香拥有着这样的世界观,才能够平等的对待任何人吧。就算是对我这样的人,也能够以真心对待,全然接纳。
不过正因为惠香的爱对于任何人都是平等的,我的存在对于惠香来说,并不会像是我对她的那般特殊和强烈。
今天晚上的惠香,强忍着犯困和打瞌睡,扑倒柔软的床上呼呼大睡的欲望,十分配合的学习。果然暑假补课这种事就算对于神经大条的惠香来说,也是十分具有威慑性的。
我不动声色的观察这惠香的认真学习的面孔。
尽管平日里也总是十分认真的注视着她,可是此时我在惠香身上体现出的深情却比起以往更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的眼中便只能有惠香一人的身影了,投射在瞳孔,传入大脑的深处。这种情感果然是怪异的吧。
【谢谢你帮我补习哦,最喜欢你了,小景。】
我也最喜欢你了。
我不能够像惠香那样将这句话那么轻易的说出口。因为这句话中包含的情感太过沉重。
我实在没有胆量。
从始至终似乎一直仅仅只存在于个人的幻想之中。如果有一天,被惠香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夜晚,到了入睡的时间,我和惠香盖着同一条被子躺在一张床上。
我能够十分清晰的感受到惠香的呼吸,能够看到她上下起伏的胸口。再靠得近一些,似乎连那心脏的鼓动都能够听到。
凄清冷冽的月光顺着窗帘未能全部遮住的缝隙透入房间,被切割成好几道细长的线条在黑暗的房内扩散开来。
我依旧注视着惠香的面孔难以入眠。
黑夜无法让我内心躁动着的情感沉淀下来。
如果有一天,被惠香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被一直以来当做普通朋友看到的人,居然会都自己抱有这样异常强烈的爱恋的事被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一定会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的吧。
一直以来都没有公主和公主爱情的童话啊,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一定早被埋藏在时间最远处的角落里布满灰尘了吧。更何况我和惠香都只是和养在窗边那最平凡普通的不起眼的白色雏菊般的女孩,过于脱离日常和现实的这份过于沉重的爱恋,惠香究竟能否承受呢。
到时候,说不定连朋友关系都无法维持了吧。
一想到自己会无法注视惠香的可爱的面孔以及她甜美的笑脸,胸口就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碾压过去般的难受,身体也像是被绑上石块丢进海里般的沉重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