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纷飞的月光下。
“……”
冰冷的月色映照着的是纯白之鸟居,深夜的阵风瞬间吹刮着道旁的树枝,被拽下的叶片好像要朝着月亮飞去。
皎洁的月在这个时候变换了色彩。
“……”
鸟居之上,不知是否是那血色月光的照射,有一抹猜不透的黑影。双眼绽放着孤独和高贵的光辉。
因阵风而飞舞起来的树叶从四周擦过,修长的身姿屹立在月色下。
“……”
长发洒脱。
“咲夜!”
从后方传来的呼喊声过后,乌云蔓上月光,鸟居上的黑影在下一次的光芒来临前消散了身形。
沙尘横飞,我模糊的视野里有的,只剩下满是坑洼的广阔地面。在能望见的远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冲动交织成渐行渐远的背影。
没有理由的,我心中涌出无法按捺的感觉。
那个飘逸着银发的身影我应当是有印象的。
那股感觉涌上咽喉,它在我的腔内咆哮着,好像在催促着我。是为什么而催促我?浑身开始沸腾,是上涌到脑里的躁动沸腾我的血液。而从与地面相接的双足,宁静的气息蔓延了上来。
已经盘踞在脑中的气息开始律动。宁静的气息上浮到了胸口。
大概我低下了头,看到自己的手。双手正软弱无力地完全打开着。
那之中宿着名为“基路伯”的力量。可是现在,躁动与宁静在我胸腔内厮杀的现在,这股力量也好像在摧毁我的全身意识。我知道“它”在朝我咆哮,但我不清楚“它”是什么
大概我抬起了头,看到一个背影,留着散乱的亚麻色头发,是个坚毅的少年,正挡在我的身前。
双手的腕部蕴含着不可名状的力量,像是灵光鬼火,像是烛焰,在这无风的空间中自若地,仿佛有生命一般地舞动着。
双足踝部则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感觉,散发着与手腕截然不同的黑色气焰。我只能以“气焰”来形容,它鼓动的方式令人费解,仿佛变成了烟雾的火焰那般。
这个少年的背影我也应当是记得的,可是我又不清楚。即便穿着衣服,印在皮肤上若隐若现的刻印仍旧十分明显。那是种独有的,诡异的黑白交织的纹路。在他的背后相互纠缠,以结缠为螺旋状的结局消灭于背部中央。
我仿佛听到,从那个渺小的身躯里所诞生的另一个世界,正在向我咆哮。
伊芙旋即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像是老式电视换台那样,她的影像逐渐清晰起来。可她的名字却第一时间地出现在脑海里。无力感笼罩着我。伊芙低下头,她的样子就好像快要哭出来。
我想说点什么,真的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去告诉她一些什么,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所以我克服着无力感,伸出颤抖着的手臂。
我要去为她做点什么,无能为力的我,起码——
想要去擦掉她额头渗出的血,想把混有鲜血的她的眼泪擦去。只有这样,我的目的只有这样。
于是,我从梦的那一侧回到这里——
有了实感的时候再次浮现在眼前的,是客厅那块充斥着无法形容的,螺旋漩涡花纹的天花板。
“我做梦了吗?”在那一瞬的梦中,现实的步伐格外地放慢,以致我从只有真感的梦中回复的前几秒身心疲劳,“现在这儿是哪儿?……”
从常识来判断,那必定是三重梦境所拼贴的梦。所以我甚至怀疑有实感的现实只是又一场梦。但是最初几秒的恍惚之后,我能认识到只有这里是现实。
“……”
我在两条背对的沙发之间打地铺,这是昨夜的最终决定——在客厅的三人中女孩子睡沙发,为了不引起骚动沙发被调整为相互背对。中间留出空地让我能打地铺。
“伊芙!”我顾不得其他,只穿着内衣就从被褥里跳出来。呼喊着她的名字,一边趴到伊芙应当还在熟睡的那条沙发上。
而眼前的景象让我没有办法开口出声:伊芙不在她应该在的地方。铺在沙发上的被子敞开着,却不是像原先那样整齐地叠放着。
“发生什么事了吗,一树?”塞拉芬小心翼翼地从沙发后面探出脑袋。
“……”我伸出手,触摸着早已冰凉的被子,沉默片刻,然后回头回答塞拉芬,“伊芙不见了……”
“不、不会吧?!”
“我也想这么说啊!可恶!”猛地锤了一次沙发后,我双腿盘曲着坐在地上。
置物柜上的不协调感引起了我的警觉。
“钥匙?!钥匙呢!?……”
我踉跄地冲到置物柜前。毫无疑问的,在昨晚入睡前我非常肯定有将大门的钥匙摆在这里,而现在这里却空无一物。
一种不祥的念头一闪而过。
“喀锵……”锁孔与钥匙迟相互咬合的声音,在现在特别的清脆。
我两三步移动到玄关,们被慢慢地推开。
走进来的是如我所愿的那个人,伊芙。或许是我的幻觉,我甚至感觉那是因为我期望那个人是伊芙。
“伊芙!你到哪儿去了!?”
“只是去外面走了一会儿。”伊芙没有用以往的语气,手中拿着原本放在置物柜上的钥匙向我走来。
她不再多说一个字,好像在掩藏内心的想法,反射着光的镜片也让我无法透过她的双眼读出她的想法。
待她走到我的身边,高挑美艳的外形,却散发着与以往不同的,仿佛是伪装起来的冷酷。与我擦肩而过,曾留在她手中的,我的钥匙,又一次回到我的手中。
“你这是要去——”我顺势扭过身。
伊芙她逐渐走远,迈着坚定而不容置疑的步子。近乎及腰的金色长发随着前进的步伐而左右摇摆。一种空虚感油然而生。
还没有等我说完,伊芙已经走进厨房,侧身朝浴室的方向走。
这样的冷漠引起了我的注意。
紧接着,从浴室的方向传来了放水的声音。
“一树,伊芙她怎么了?”穿好了伊芙的塞拉芬走出客厅,看样子伊芙的不对劲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觉。
“不清楚,但是应该有她自己的理由吧?”我紧紧地握着钥匙,想摆脱对伊芙的担心。
但是思绪随即被牵到那个三重梦境当中。
梦中的交错幻象,有我不曾看到过的场面,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参杂这样的梦的碎片。但是我自始至终,都在畏惧着,没错,恐惧和不安其实早就埋藏在我的心中。
可是我,真的在畏惧着吗?
明明,看到了伊芙的哭脸。我真的是在畏惧吗?
我到底为什么而不安着呢?是Fairy那已经充分表露出来的破坏力?还是马歇尔的言语?或者,只是因为梦本身而不安呢?
然而不管从哪个方面去解释,都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以我目前的水平无法解决的矛盾。所以我决定暂且不去思考这些事情。
“时间还挺早的,既然我们都起来了,准备一下大家的午餐便当怎么样?”
“嗯,我随时都可以。”
因为梦的关系无法成眠的我,和因为我的关系同样无法成眠的塞拉芬。我看了看挂钟,离约定的时间还有2个多钟头的余裕。
放水的声音停止了。我想伊芙大概是要泡澡。本身并没有充分接触东方文化,也没有养成这一边的生活习惯,相较于淋浴会更倾向于盆浴。不过此时的我居然在担心伊芙因为是盆浴而没办法洗干净身体这种无聊的事情——
而且,她貌似没有拿换洗衣物吧?
“那么我先去拿一下伊芙的换洗衣物吧?”塞拉芬好像有读心术一般。
她说着放轻脚步,踏着楼梯,慢慢地上了二楼。
而我只是一阵沉默,然后走回了客厅。
水汽升腾的浴室中,伊芙全身浸泡在水里。
早晨没有先行告诉一树就擅自拿走钥匙的行为也让她自己开始不安,但她觉得有让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会儿的必要。
伊芙把半个头没入水中,碧绿得如同翡翠的双眼凝视着水面,好像在想着什么。金色的长发在水里散开,浴室里静得只能听见还未拧紧的水龙头“嘀嗒”的漏水声。
“噗噜噗噜……”伊芙目光无神,浸在水中的嘴吐出气,化为一个个的气泡浮出水面。
与钰阳那完美对称,堪称精妙绝伦的刻印不同,伊芙身上的金色刻印错综复杂,毫无对称的美感。然而若不是这样,若是如同钰阳那般对称,也就不再能体现出伊芙不可言喻的美丽。
她从水中抬起手,波纹的颤动轻轻地拽着沉在水中的长发。
手腕上,整只手臂上,全身,延绵不断的回路纹一直延伸到眼角。许多个年头闪过脑海,特别是那个最不为她所认同的。
“我把换洗的衣物放在篮子里了,伊芙……”塞拉芬的身影投在起雾的玻璃门上。
“……是塞拉芬吗?”伊芙犹豫着抬起没入水中的脸。
“是的。”
塞拉芬的动作停了下来,双手搭在胯部前方,静静地站在门外。
“麻烦进来一下好吗?”伊芙用试探的口气说。
塞拉芬沉默了一阵,紧接着玻璃门被从外侧打开。
“果然,你也觉察到了吧,伊芙?”
“——?!”面对塞拉芬的话,和她几乎不曾有过的坚定表情,伊芙着实有些吃惊。但她很快平复了心情。
“一树他人呢?……”
“在准备我们的午餐便当,现在人大概在厨房吧?”塞拉芬一面说着话,一面走进浴室,顺手带上了门。
“这样就好……”伊芙眯起眼睛,大概是因为雾气大,又没有戴眼镜,看不清塞拉芬的缘故,“不过还真让我吃惊。没有想到塞拉芬你居然知识渊博到这般地步。本来以为只有我们妖精才懂这么多的。”
“因为我也是分身之一嘛。”塞拉芬走到浴缸旁,稍微和伊芙保持了距离,“而你呢,伊芙?你究竟在掩藏什么?妖精型的Fairy最大极限不该只是如此吧?……”
“呵,透过欧菲尼‘看’到了吗?那也没办法……”伊芙仰面躺在浴缸中,看着头顶的白瓷砖,“我的疑惑,从一开始就没有半点的减弱……”
“……对一树吗?”
“不,那还是其次的。更重大的疑惑是对我自身。”
塞拉芬听到这里,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我们是响应了人类的‘欲望’才能从我们的轮回逃出的生物。换句话说,我们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满足人类的‘欲望’。人类会怀着各式各样的欲望,并在召唤Fairy的时候将这个欲望转化为一种愿望。可是一树他不同,他不是Creator,也就没有将欲望转化为愿望的能力……”伊芙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在脑内组织语言,“而且他也有悖于一般的Caller……”
“嘘,接下来的话就不可以再乱说了哦,伊芙……”
塞拉芬伸出手指示意伊芙就此为止,伊芙看到了她手臂有相同的金色回路刻印。
“那,塞拉芬你怎么看这个?……”伊芙伸出另一只手,指着自己手臂上的刻印。
“这个?Creator与Fairy之间契约的刻印啊,虽然少数的Caller也拥有激发这种刻印的体质……”
“没错,简直就像是在说‘这是我的东西’一样。在自己的专属物品上写上只有自己才能写出的名字;在专属的Fairy身上刻下自己的印记……”伊芙说到这里,却把手指指到了胸口,“但是我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个人,会在属于自己的东西身上,写上这么多的名字……”
她用了一个浅显易懂的比喻,塞拉芬会心一笑。
“的确是很不可思议呢,一树这个人,各个层面来说……”塞拉芬神秘地说着,“那么也差不多快要接近了吧?”
“……什么?”
“我问你,伊芙,你是响应了什么人,怎样的‘欲望’而来到这个世界?……”
“那种事情,在被一树捕获之后就开始出现记忆的断层了。缺失的部分刚好是那一块……”伊芙说到这里,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不过我清楚,隐隐约约感觉得到那是个非常需要我帮助的人,非常强烈的欲望转化成了愿望……”
“那大概就是令你不安的主要原因吧——”
“而且,现在的我愈发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塞拉芬又一次沉默。
“我是为了完成‘欲望’而来,却没有办法找到真正需要我的人。所以我想通过达成别人,尤其是一树的欲望来得到自己的存在感。可是,一树他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类,在我的常识中,‘我’这个类型的女孩应当是非常容易调动起青春期少年的欲望才对……”
“噗!”塞拉芬突然笑了出来,“哈哈哈,原来如此,难怪伊芙你会这种表现呢,难怪难怪……”
“不要取笑我嘛!如果不是因为不想告诉给一树听,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嘛!”
“好好。看样子伊芙你也是很在乎一树的……”塞拉芬没有去关注伊芙突然红起来的脸,继续说着她的话,“伊芙,我要代一树好好地感谢你。在钰阳,还有我们出现之前,保护并陪伴一树走过的那些日子……”
“诶?怎么突然?而且我更希望——”
还未拧紧的水龙头滴着水,发出悠扬而深邃的响声。微热的水汽依附在发丝之间,渐渐形成细腻的水珠。这样的寂静让二人都陷入了思考。
“嘛、我想Fairy的存在意义,可能真如一树所言吧……”
塞拉芬绽放出由衷的笑容。
“一树说的吗?……”
“那么,换洗的衣物我已经放在外边的衣篮里了。快一些哦,一树和其他人会担心的……”塞拉芬不由分说地转身打算离开。
“慢着!塞拉芬!我还有其他事情要问你!你到底是?!——”
从水中站起来打算阻止塞拉芬离开的伊芙,身上还在流淌着从浴缸里带出来的水。
“‘我到底是谁’对吧?很抱歉,这个问题我不能够单独一人回答你——”塞拉芬把手放在了门把上,“嘛、我就是‘塞拉芬’啊~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塞拉芬说着打开门,离开了浴室。
她投在起雾玻璃上的影子越来越小。
伊芙又一次地没入水中,碧绿得如同翡翠的双眼凝视着水面,也的确像是在想着什么。也许心意有了些许的改变吧?
家里的食材已经缺乏到只允许我做饭团和糖醋排骨的地步,我掏空了冰箱才找出一罐沙拉酱,或许可以靠这个做一些蔬菜沙拉。
果然常住人口的突然增加之后食物的保障就跃升为首要问题。
但是如此一来,我就没有办法向老妈交代银行账号上的那么多笔取款了。毕竟我一个人一个月的开销和七个人一个月的开销是不可能相等的。
“呼,真是麻烦死了。”我又握了个饭团,把它摆放在盘子里。
一旁放着洗净的排骨和配好的酱汁,洗干净的黄瓜、西红柿这类蔬菜也放在沙拉酱和砧板旁。真要换做平常的我,宁可去附近的便利店解决。我这是转了哪门子的性啊。
我手中握着裹有其他食材的饭团,把它握成寻常的规格,又包上一片紫菜。
我想大概是因为目前来说,这是我唯一能为那些Fairy做的事情。
距离我们约定的汇合时间还有不足一小时。塞拉芬给衣服送去换洗的内衣,在第五分钟与第六分钟的交界处,她从门的那一侧走了出来。
“她情况怎么样了?”就在刚才,我好像听到了伊芙发出蛮大的声响。
“只是陷入了自我矛盾和无实感的泥沼罢了,会很快恢复起来的。”
虽然不清楚那五分钟里发生了些什么。果然伊芙和塞拉芬沟通过了,那沟通的结果,伊芙应该是没有大问题。
我不安定的心也稍微平静了一些。
“那么接下来的料理由我来做吧?”
在我取出一个盛放午餐的午餐篮时,塞拉芬说了这样的话。
“诶?那你帮我把这些饭团放进去吧?要一个个地紧挨着放。”
“不是啦~是说料理~料理!”
“你会做糖醋排骨吗?”
我当然认为完全没有经验的塞拉芬是不会做的,而她的沉默是对我观点的最好证明。
“糖醋排骨?那是什么?”
“……果然还是我来吧……”
“不用啦!~沙拉的话我还是在行的~”
我蹲下身取出一个玻璃器皿,那是用来搅拌沙拉的容器。塞拉芬却突然抢了过去。
“一树要不要去和伊芙聊一聊?”
“诶?!!!!——”面对微笑着的塞拉芬,伊芙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忽然浮现在眼前,“还、还是算了吧!!……”
我脸“唰”地一下红了起来,并胡乱嚷嚷着。
“嗯哼~那就去把大家叫醒吧?快!时间不多了!”塞拉芬盘起粉色的长发,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围裙穿好。
看到她已经蓄势待发的样子,我也不好浇冷水。于是在吩咐了一些细节之后转身经过玄关上了二楼。
踏着那条年纪比我稍长一些的木质楼梯,急促的“噔噔”声相比于闹钟更加适合作为催人起床的铃声,特别对于欧菲尼来说。欧菲尼有个不好的习惯,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嗜好赖床。如果只是普通的赖床,也不至于让我这么头疼——
“瞳,钰阳,可以起床了。”我扣了扣门,里面没有应答,“还在睡觉吗?”
我又等了一、两分钟,确信呆在里面的家伙真的还沉浸在梦想里。
“那么恕我失礼了。”我转动把手,推开门,走进自己的房间。
一阵夏日的阳光旋即扎入我的眼中,我被闪得一时睁不开眼。
顿时失去视觉的我,能更加清晰地听到清风吹拂纱窗发出的哗哗声。微热的风扑打到我的脸上。
势力逐渐恢复,我看到半开着的窗,还有不断飘动着的纱帘。
心想着果然不该对这群马虎的家伙放任不管。
我小心翼翼地绕开还躺在地上睡觉的钰阳和欧菲尼,来到窗台边关上了窗户。
“差不多该起来了吧?”
好像听到了我的话似的,钰阳动了动身子。虽然车也开着窗,但钰阳很老实的用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自己。
“欧菲尼,该起来了。”我蹲下来,从会赖床的欧菲尼开始一一叫醒她们,“喂!欧菲尼!”
“再给我5分钟……”
这种用到掉渣的敷衍方式,我会认同就有鬼了。
“已经5分钟了,快点起来!”我把手靠近她的脸,这一次她似乎很安静。
“咔嚓。”
——?!!!!!
结果完全没有如我所愿。这只坏脾气的地狱犬就算出于睡眠状态,身体还是会本能地对迫近的威胁作出迅速反击——凭借犀利的出击速度,一口咬住我的手。
当然这些是以前被她咬到之后听她本人和塞拉芬的解释。
“……”我憋住已经冲到喉咙的尖叫,又把它给咽了下去,“你这家伙快点松口啊!”
她出于本能的反击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神准,而且毫无价值可言。
“每次都咬我很有意思吗!?你绝对醒着对吧!!一定醒着吧!!别给我装睡啊!!快松开啊!!喂!!要出血了啊啊啊?!!——”
这是何等强大的咬合力,她的上下颚死死地钳住我的手。已经被不断传来的痛觉麻痹了的我开始寻找摆脱的途径。
“喀啦喀啦……”
“喂!!别嚼啊!!我不是食物啊!!口水!!口水流出来了!!骨头会被你咬断的!!”痛觉突然加剧,我像是受惊一样,这样的情况还从未遇到过。
试着强行抽出来,但那股强大的咬合力让我望而却步。
接着我尝试用另一只手去掰开她的嘴。
“松开啊!!松开啊!!”欧菲尼闭着眼睛,面不改色地咬着我的手,不论我用多大的分贝朝她喊叫都无济于事。
反倒是睡在一旁的钰阳被叫醒,迷迷糊糊地支起上半身。
“……一树先生?你在干什么?”
“没、没事。”
睡在床上的瞳和基路伯翻身的幅度也大了起来。现在唯一可以感激的也只剩下她们都很老实地穿着睡衣,而不是赤身裸体这一点了。
话说你到底松不松开啊啊啊?!!!——欧菲尼!!!!……
“等、等一下!!为什么欧菲尼小姐会咬着一树先生啊!?”
“嘘!不要那么大声!”我赶紧捂住钰阳的嘴。这个时候吵醒欧菲尼是非常不妙的。
“一树先生真是的,对有攻击行为的人也还这么宽容吗?”
完全不是因为这个。我会仍由欧菲尼咬着,只是因为现在吵醒她的话对我非常不利。
我保持着被她咬着的姿势,以地狱犬来说欧菲尼一定是个顽固派。
“算、算是吧。钰阳,差不多该起床了……”
我对钰阳说完话后别过脸去看欧菲尼,一面说着不满的话。
“你这家伙也差不多……”
欧菲尼一副不爽,而且充满怨念和遗憾的表情把我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嘴里。
“……”
数分钟之后,我满脸淤青地站在房门外。
“为什么被揍的人总是我啊!!明明是欧菲尼你自己先来咬我的啊?!”
“少啰嗦!谁要你不守规矩的!?”
从门的里边传来欧菲尼不悦的声音。
“我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再说,有那种警戒天性,果然只是一条狗嘛?!”
“少啰嗦!!谁会相信那种借口啊?!!还有,是地狱犬!!”
“明明只是一只虚荣心爆棚的狗罢了……”
“你这家伙!?想死一次试试看吗?!!!——”
“啊!欧菲尼小姐冷静一点!”
“快冷静一点!现在冲出去的话,我们都还有衣服没穿上呢!!”
我可以想象房间里钰阳和瞳拼命拽住欧菲尼的场面。
“好了好了,你们都快一些吧,时间不多了。”
我催促着的时候,房门被从里面推开了。基路伯穿着便装走出来,怀中紧抱着我送给她的那只玻璃瓶。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我身边,粉色的头发随着身体的运动而摆动。透过她无邪的双眼,我感觉不到Fairy的涌动。基路伯将她的力量给予了我,这是令我无法理解的行为。
我看着自己的手掌,马歇尔的身影与三重梦境在脑海中飞逝而过。他的“星之力”,以及他的话,都让我摸不着头脑。
提我的姐姐向你道歉,大哥哥。
“基、基路伯?”
欧菲尼姐姐不善于表达内心的想法。所以对不起,刚才那不是有意的。
“呃,既然是这样……”欧菲尼从门中走出来,好像还在喂刚才的事情生气似的。她红着脸,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下次不会了。”
“最好是有下次啦!不然就真的咬断你骨头哦!”
她这么愤愤地说着,却做出非常别扭的举动:明明是非常不满的话,但她嘟着嘴,又好像乐在其中的样子。
欧菲尼说完就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欧菲尼这家伙……”
“早上好,一树。”瞳穿戴整齐,从房里走出来。基路伯主动地靠了过去。
“早,昨天睡得还好吧?”
“非常的好,一树先生!”钰阳迅速地抢过话。
“看样子的确是这样的呢。”
因为都有用被子好好地盖住自己,即使开了一夜的窗也没有着凉的样子。特别是有伤在身的钰阳,伤势恢复得很好。
四人踩着木质的台阶,陆陆续续地走下了楼。
“欧菲尼姐姐,大家,各位早安——”塞拉芬将做到一半的沙拉放下来,热情地和每个人问早。
我看见伊芙用毛巾捂着头,静静地坐在一边。
“伊芙小姐昨晚没有又做不知廉耻的事情吧?”钰阳一见到伊芙就又开始了嘴炮攻势。
“没、没有啦。昨晚我们都挺早睡的。”我赶紧出来替伊芙圆场。
伊芙看了我一眼,好像要说些什么,迅速站起来。
“一树你怎么了,满身是伤的样子?”可塞拉芬却把话题给抢走了。
“啊。这个说来话长了……”我替欧菲尼做了掩护,可她却丝毫不领情,自顾自地走向洗手间。
“呃,既然这样,你们几个也快去洗漱吧。”
到现在这时候午餐的食物都还没有完成,所以我决定不准备做早餐。
“伊芙,早上好。”
“呃,早、早上好……”虽然伊芙言辞吞吐,但是至少她回了我的话。
所以我投还她真诚的微笑,可她却慌张地逃开视线。
塞拉芬做好了沙拉,把它盛放到另一只有盖子的玻璃器皿里。
“糖醋排骨还是我来做吧。”我开始着手制作最后的料理。
其他还未洗漱的人都一拥而上去了洗手间。
伊芙同我打过招呼之后就径直朝客厅走去。她是在生我气?我这样想着,也就没有去多想。
“喂废柴,早餐还没有准备好吗!”
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完成的时候,欧菲尼不敬的话语又回荡了起来。
“今天没时间做早餐,等等去便利店解决吧。”
“那为什么不连午饭也……”
似乎是看到我和塞拉芬忙碌半天做出的午餐的缘故,欧菲尼强硬的语气也慢慢消退了下去。
这家伙慢慢长大了嘛,真让人感到欣慰。
“不过还真头疼啊,每次都要用掉7人份的食材,而且浪费很多时间。难道要我以后都定外卖吗?那样太花钱了啊……”
“谁要你做烂好人的!!这叫报应啊废柴!!”
欧菲尼的话让我无力还击,果然得到了一些东西就该失去一些东西。
“瞳?”走在欧菲尼身后的瞳,身边没有跟着基路伯,这可是非常罕见的,“基路伯呢?”
瞳起先不说一句话,只是用手指指着伊芙在的客厅。
欧菲尼和塞拉芬默契地同时看着彼此。
“一树,你知道为什么基路伯会认可你,并且把她的力量给了你吗?”
由塞拉芬打开了话匣。
“大概是那个吧?感受到我和哈鲁的感情?”我猜测着回答,“毕竟都是狗嘛,所谓‘同类的感情锁链’什么的……”
“都说了是地狱犬!!你到底要我纠正几次?!”欧菲尼抢过塞拉芬的话,“哪有可能是那种蹩脚的理由。基路伯可是持有‘理解’的人,地狱犬的全部感情与心都由她保存着——
三位一体的我们,将原本完整的灵魂肢解开来分成三份。我得到的是地狱犬最崇高的意识‘骄傲’,基路伯则是‘理解’,至于塞拉芬……”
说到这里的欧菲尼突然哽住了话,然后由塞拉芬继续说下去。
“然而这时远超出我们承载力的超然本能,是不受我们控制的潜在意识。这所造成的结果,便是欧菲尼姐姐这种无法正确传达自己感情,又过分骄傲的糟糕性格。”
“哼,你稍微有点多嘴了!塞拉芬!”被欧菲尼谴责的塞拉芬歉意地笑了笑,进而欧菲尼又插进来一句话,“不过对于你这种废柴,这种态度也是正常的嘛!”
“基路伯的‘理解’本能会驱使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靠近那些需要被她理解的事物和场所。也就如一树你所说,她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就是为了去‘理解’你……”
“而那之后,她会认可你这个废柴,应该是‘理解’了你的心意而作出的判断。虽然我还是没有办法搞懂为什么她会把力量给你,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基路伯不会主动接近其他人,因为世界对她的吸引是均等的。但是自从一树出现之后,她开始有意识地接近其他人了。虽然不清楚瞳在什么方面对基路伯有吸引,但是现在,姑且就当做伊芙也出现了需要基路伯去‘理解’的感情吧。”
塞拉芬做了最后的补充。
“……”我对她们之前的谈话内容都不怎么感兴趣,实际上我也没有办法理解。
但是可以得出的结论是,伊芙的确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先做一下出门的准备吧?”
我说着朝客厅迈开步子,钰阳正巧从洗手间出来。
她好像说了什么,但见我没有回答而且急切的表情,进而一脸疑惑地走到其他人身边。好像是在询问刚才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还没靠近客厅,我刻意放轻脚步。虽然觉得没有这样的必要,但是我想我大概是在什么地方惹伊芙生气了吧?
从门外探出头,我看到伊芙面朝落地玻璃站着。捂在头上的毛巾也挂在了脖子上,一身米黄色打扮的伊芙,金色的长发在太阳光的照射下看上去白得发亮。
基路伯一声不响的蹲坐在一旁,双手抱膝,目光直盯着放在一旁的玻璃瓶。
“……”看着伊芙的背影,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去呼喊她的名字,“伊、伊芙。”
犹豫再三,我还是鼓起勇气喊出了她的名字。
她听到我的声音后,起初是犹豫着低下头,又好像在确认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是?……”
“对、对不起……”一边想着如何向伊芙询问我做错了什么,我一边道了歉。
这一次伊芙没有犹豫,迅速地抬起头,挂在脖子上的毛巾也脱了下来。因为背对着我,所以不清楚她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还、还有,谢谢你……”仔细梳理了思绪,果然我真正该对伊芙说的,应当是感激的话。
“……”伊芙好像听到出人意料的消息一般颤动了身体。
“虽然在和暴走体的交战中,我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虽然在和马歇尔的交战中,我还是没能保护你们大家直到最后。不过我真的很感谢你们大家,谢谢你们能来到我的世界里——”我说着蹩脚的感谢词,那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感,“尤其是你伊芙,谢谢你至今为止为我做的一切。”
伊芙的上身随着头的转动慢慢扭转过来。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就由我来尽到一个主人应该尽到的义务吧?虽然我可能做的不太好……”没法给自己的存在下定义,但是对于Fairy来说我应该就是“主人”了吧?
我咧开嘴笑着,双眼眯成一条缝,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
“……”伊芙的身体扭转到最大幅度,她的视线和站在她正后方的我的视线交汇了。
“笨蛋……”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脸颊上划过,从她的唇中吐出近乎要哭泣的话语,“不要一边道歉一边感谢啊……”
基路伯默不作声,只是站了起来,然后拾起地上的瓶子。
“啊。对、对不起……”
“都说了不必道歉……”
伊芙转过身,渐渐朝我走来。双手打开,但是她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流。
基路伯抱着玻璃瓶,用比伊芙稍快一些的速度,从我身边走过,出了客厅,在玄关停住了脚步。
“那、伊芙你心情怎么……”
还未等我说完,伊芙的双臂就缠在我的脖子后面,并把我推向她。
然后我整张脸就被埋入了她的胸中,那种温暖芬芳的气味让身体瞬间酥麻了起来。
“这个才是我想听。一树,谢谢你……”
她纤细的手指抚摸着我的头,像是母亲一般说着温暖的话语。间或会有水滴溅落到我的脸上,我知道那是伊芙的眼泪。可是我依旧无法理解,微笑着哭泣的心情,所以我没有办法理解伊芙现在的心情。
不知何时,塞拉芬和欧菲尼已经出现在了门外。欧菲尼双手交叉在胸前,并靠着木门。而塞拉芬则是一脸的和悦。
“这样就暂告一段落了。”
而塞拉芬的话,在此刻的我听来,确实是微不足道的轻声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