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好。”
我把花格衬衣盖在苏雨晴头上。
“很热的。”
戴着一顶鸭舌帽,身穿长袖长裤的她抱怨道,但还是把衬衣裹在身上。
毕竟是八月下旬,太阳还是很大。
“你们自己裹严实点,别被刮着了。”
“嗯。”
我整了整披在身上的衣服,确定它裹住头,然后把双臂收到衣服下。
“跟好了。”
“知道了,妈。”
……
我们下到玉米地里,高高的玉米杆上长着带着毛的叶子。
宽大的叶片剌的人胳膊发痒。
盖着衬衣就为了护住裸漏在外的皮肤。
“小心点,我走前面,跟不上就叫我。”
“安心吧,我全副武装呢。”
我又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衣服,钻进玉米林中。
咯吱咯吱,哗啦哗啦。
踩住倒下的玉米杆的声音,拨开玉米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低着头,弯着腰走,因为这样可以让自己不容易受伤。
“跟上了么?”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
“有些落下了。”
“快点。”
“楚阿姨在那边。”
被保护的非常完美的苏雨晴看到了母亲的身影,她不用像我那样蜷着身子走路。
我拨开遮挡视线的叶子,确定了方向,
“小心点,这里不好走。”
我帮着苏雨晴扒开她身前的玉米杆。
“谢谢。”
她轻轻一笑,我把她身上蹭的东西打掉。
“快点。”
母亲催促道。
我又迈开了脚步。
“青凤儿,走错地了。”
“走错了?哪儿?”
我和苏雨晴走到了母亲跟前,听着她用着家乡话的腔调跟大姨交流着。
“东边儿嘞。”
“中。”
母亲头也不转的对我们说,
“走错地了,跟紧我。”
“……”
“走吧。”
苏雨晴推了推我。寖满汗水的短袖,因为她这一推,贴在了我的后背。
我继续小心翼翼的下脚,终于走到了玉米田边。
“从毛豆田穿过去。”
母亲说完便先走了。
“都不能让人歇会儿。”
我拿下衬衫,擦了擦脸上的汗。
“呼。”
苏雨晴长舒了一口气,同样也取下衬衫,
“想摘帽子。”
我们走进有些剌腿的毛豆田,长裤很好的保护了我们。
“摘了话,你的头发就散了。痒。”
之前不小心被玉米叶划着了,胳膊又痒又疼。
“你的胳膊有红印哦。”
“知道。”
我和苏雨晴再次披好衣服,因为还要钻玉米田。
“在这儿!”
父亲大吆喝道。
我们顺着声音走到了姥爷的坟。
乡下的坟都在田地里,坟被高耸的玉米杆围绕着,但其周围有一小块空地。那是为了上坟用的。
人多了,就有些显得狭窄。我把高处的玉米叶掰掉,给苏雨晴清出了一个可以站的位置。
舅舅从布袋里拿出一捆香,用打火机点着后举着拜了拜,然后插到坟前。
同时,大姨,二姨,母亲还有父亲,从袋子里拿出折的金元宝、冥币、纸衣、纸被子等,堆放到一起。
我拿着苏雨晴披的衣服,和她一起站到一旁默默的看着正在准备的大人们。
姥爷是在我半月时去世的,因此,我的记忆中实在是找不到他。
我总是听着亲戚们说姥爷有多么多么疼我,可惜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一无所知。
看着姥爷的坟,我有些迷茫,有些陌生。
“放炮啰。”
舅舅把挂炮点着。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
我挡在苏雨晴身前,并用衣服护住自己,怕崩溅的碎末打到自己。
这挂炮很长,对于上坟时用的炮来说,很长。
近距离的巨响让我有些头晕。
炮停了,大姨和二姨点燃了纸钱当引子扔到之前堆的“纸山”。
火焰瞬间漫延开来,熊熊的热浪打在脸上,嘴唇最先感知到巨热。不可思议的是,在热气中我却感到一丝凉意。这就是所谓的物极必反么?
金色的纸张慢慢变为黑色,黑色的地方慢慢变为灰色。
父亲拿着一节玉米杆翻着纸堆,为了让被压着的纸钱能够充分燃烧。
风吹过,火焰的丝线若隐若现。纸灰被风卷起,刮到玉米上,刮到田地间,刮到我的手臂上,与我的皮肤因汗水而紧紧的贴在一起。
火焰像是生人的思念,如同逝者的话语。
大姨二姨的声音有些哽咽,母亲偷偷的抹着眼泪,父亲在一旁安慰,舅舅拿出烧鸡、酒摆在坟头。
一切离我是那么的遥远。
但却没有感到不安。
看着跳动的火焰,我的心出奇的静,大脑放空。让我有种失去自我的错觉……
熄灭了。
母亲把布袋放到地上,双膝跪在上面,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
然后是父亲,我,苏雨晴,二姨,大姨,舅舅。
“爹,给你烧了可多钱,随便花,不够了我再给你烧。”
二姨带着哭腔,诉说着。
“你疼的楚丫头今年上大学要军训来不开了,她考的可不错,争气得很。”
大姨也向着姥爷报喜。
“你外孙和干外孙女在高中的成绩很好,不用担心,保佑他们上个好大学吧。”
“爸,青凤儿和你外孙,干外孙女都过得很好,我不会让他们受委屈的,放心吧。”
“爹,你就在天上安心生活吧,娘的身体很好。大家都很孝顺。”
最后,舅舅收尾,我们从玉米地里回到大路上。
上坟时,我几乎没有说一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想什么。
我只知道,苏雨晴拉着我的衣角,一直没有松手。
回姥姥家的路上,大人们说着往事,回忆着姥爷生前的事情。母亲一直在说小时候姥爷是怎么疼我。
我沉默的笑着,有时附和几声。
车子,一路稳稳的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