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长安街总是充满着百姓的吆喝声，昨日卖菜的老妪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俊俏帅气的年轻小伙子，街道旁有羞涩的姑娘站在胭脂记旁走了又停，停了又走，车前前眯着眼看着刚刚升起的红阳，想着远处山河的太阳是否像长安的这般红艳。
留白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位尊贵的山河公主又不知因何伤春悲秋，此时的他，正在拖着长长唾沫星子在和面前卖红薯的老大爷讨价还价。
“陈大爷，我说只要一斤的红薯，您非要给我称个两斤半的红薯，这不摆明着是要坑我家书院的钱嘛。”留白瞅着锅炕上的红薯，盘算着它们的个头，心里一阵舒畅。
“整条长安街的人都知道，我这里的红薯就没有两斤以下的，您要是实在想要，可以去隔壁的老李，老郑那里，他们那芋头个头小，我还要做生意，您能不能让开点？”陈老头盖上盖头上的芋头，推着车苦脸兮兮的看着挡在面前的留白，长长的眉毛愁苦万般的低垂。
“李大爷和郑大爷今天都没开张，整条长安街就您一家卖红薯的，我这边有个姑奶奶非要吃红薯，这几天银两实在紧缺，我也是没办法。”留白嬉笑着靠在陈老头指了指身边挑了挑眉的车前前。
陈老头当然不会听信留白这小子的鬼话，只是眼前这小姑娘的确生的可爱动人，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掀开刚刚盖上的拨头，透过缓缓上升的白烟很仔细的观察着锅下，套着破烂的黑皮手套捞出两颗稍微带着碳烤颜色的芋头，吹着两根长长的胡子瞪着留白，然后笑意盈盈的放在车前前的手里，之后推着锅车便嚣张的扬长而去。
嚣张自然是对留白的，车前前看着目瞪口呆的留白，便愈发觉得手中的两个芋头更加的美味动人。
……
……
“我可是书院的五先生！陈老头这么做要遭大殃的！”留白咬牙切齿的看着车前前手里的芋头，皱巴巴的纹路仿佛让他看到了陈老头那张黝黑发笑的老脸。
“书院……果然也不是很出名嘛。”车前前折起端口处的袖袍，想起昨日房间之中二人所谈的对话，于是如法炮制的在气急败坏的留白心口又插上了一刀。
“等这次回来一定要让陈老太好好批评批评陈家老头。”留白恶狠狠的想着，然后发现四周慢慢变的安静了下来。
大唐很雄伟。
所以长安城自然是同样雄伟。
所以长安城的城门自然是必须雄伟。
上穷碧落下黄泉。下不下黄泉留白不清楚，但穷碧落自然是穷碧落的，留白站在巨大的青门之前，看着上面清晰可见的浮雕纹路，很是骄傲的走到了门前两位城卫兵的面前。
“职责在身，还请五先生见谅。”棱棱的铠甲反射在留白眼中，于是他看着依旧伫立的士兵，左右充满敬意的伏首抱拳道：“辛苦。”
书院五先生是一个怎样的身份？
赵清流为三品文官，其子尊敬有加；陈老头作为长街百姓，对他不屑一顾；长安城门士兵握拳示意，但在他们眼中，或许书院五先生远不及眼前这张牢不可破的城门重要。
在其位，便谋其政。这很好。
车前前很是想不通大唐这种复杂的身份关系，于是她很识趣的沉默下来。
留白掏出临行前出往外城的通行证，然后拉着车前前的袖口走了出去。
钱城和钱门相互看了一眼，很有默契的没有阻拦。
大唐有规定，一家只可持一纸通行，那么反过来也自是如此，钱城和钱门自然不会是因为惧怕留白书院五先生的身份，他们也从未听说关于五先生成家立业的消息，只是多年驻守城门的直觉，让他们很清楚的感受到了五先生身后之人的华贵气质，更别谈及那张带有陛下亲笔的通行手谕。
车前前挣脱留白的手，留白感受着其间的淡淡香气，于是很失落的叹了口气。
“你们……可真是锲而不舍。”留白看着蒙着黑面的十余黑人，好笑的说道：“既然有杀人的觉悟，为何连见人的勇气都没有？”
“五先生知道我们的目的，还请不要阻拦。”
留白饶有兴趣的看着为首说话一人道：“如果我非要阻拦又怎样？”
蒙面人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沉默的说道：“这把剑本来是为我自己准备的，但先生若是不嫌弃，它也能为先生开锋。”
“原来如此。”书院再大，但死人终究不怕，留白感受手中的香气散去，于是指指身后的车前前说道：“她是你们的了。”
车前前的脸色变的很阴沉。
黑衣蒙面之下的表情也变的很是疑惑。
不过终究还是一件好事。毕竟没人希望和当今世上最强大的书院为敌。
车前前看着十米开外的留白，很是平静的摇了摇头。
她从来都没有信任过这个来自书院的留白，只不过这一刻来的太快，即便已经早早坐好了心理准备，也不免还是有些惊讶。
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那么便没有完全相同的两朵花。
为首的黑衣男剑上开始慢慢长出白色的菌丝，然后顺着剑柄快速的爬向手掌。
林无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多年的生死直觉让他毫不犹豫的在白色菌丝附着手掌之前扔掉了手中之剑。
林无生当然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觉悟，只是身后连绵不绝的惨叫声让他止不住的皱着眉头。
车前前很可惜的看着林无生。
“没想到山河的长公主竟然是一位执念者。”林无生压抑着震惊和怒火看着身旁或身后那些昔日并肩作战的手下，他们的手腕处无一例外的都被一些诡异的菌丝刺入，然后穿入血管，四处蔓延，最终在心脏汇集合流。
“既然你知道这个秘密，那么这场战斗，你就只能留下。”白色的菌丝慢慢的褪去，最终消失于天地，而失去菌丝堵塞的那些血液，也顺着通透无比的血管顺流而下。
倒下的十余人都变成了血人，而这片区域也变成的血地。
林无生笑了笑说道：“你拦不住我。”
他从未听说山河国的长公主是一位嗜血残杀的人物，车前前对已经失去生命气息的手下二次放血，无疑是想让他的理智进一步的崩溃。
“我不会和你打。”林无生退后两步重新捡起自己的剑，清理着上面蜿蜒盘缠的菌丝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进行攻击的，不过现在看来，总算是有个攻击范围，要不然这把剑上的菌丝怎么会一点没掉？”
此剑乃为林无生刚刚扔出的铁剑，车前前蹙着眉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发现林无生向后退了两步。
敌退我进，敌退我进，敌退我进。
林无生退着，车前前进着。
没有人发现，十余米处的留白在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