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号舰桥。
纳米机群与黑潮菌株交汇升起，在利维坦的身边构成人形。
“抱歉，安顿那孩子费了点时间。”
宁云适应着全新构建的躯体，看向利维坦。
“拉莱耶和舰队怎么样了？”
“拉莱耶号已经设置成回避模式了，救生艇已经放下，列克星敦女士正在通过救援潜艇对接许夜北小姐的救生艇，预计五分钟后开始脱离战场。”
利维坦无机质的声音在舰桥中响起。
宁云的面前升起一片屏幕，上面显示着当前战区的实时扫描结果。拉莱耶号正逐渐减速，并利用黑潮母体及舰队的火力间隙进行机动，在掩护救援潜艇的同时进行转向，准备从侧方黑潮舰队的薄弱区段进行突围脱离。
“现在，整个突击舰队就剩下我们了，”宁云操控着纳米机群屏蔽了利维坦号的对外通讯，转过身来看着黑发女子，“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利维坦小姐，或者说，黑潮意志阁下。”
“虽然正确，但是毫无意义的猜测与试探。”
利维坦表情不变，继续控制着战舰向母体航行。
“当下的首要任务是进入母体内部，用机群和菌株对母体进行破坏，攻击母体的核心控制模块，终结这场战争，而不是在这里猜疑。”
“不确定您的真实目的，我无法继续与您共同执行任务。”
宁云说着，控制着纳米机群融入了利维坦号的中央计算机。
“将自己的生命和守护人类未来的使命，毫无保留地交给疑似敌人领袖的人，恕我无法做到这件事，利维坦小姐。虽然我的融合率不及小北那样的同调者，但用机群过载摧毁一个主机我还是做得到的。”
利维坦转过身，在宁云警惕的目光中走到他的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我本以为，作为人类之中最优秀的指挥官，你会比其他人更理智一些。”
“这与理智无关，我必须对我身后的文明负责。”
“如果我想要对你们不利，为何不在舰队集结之前就将你们的指挥中枢摧毁在关岛要塞？”
“……”
利维坦挥了挥手，一块屏幕出现在两人面前。白光一闪，利维坦号的剖面设计图出现在宁云的面前。
“与拉莱耶号不同，利维坦号舯部的舰体内埋藏了十六座2m口径的大型垂直发射井。本舰在出航前携带了十六枚分导式多弹头洲际弹道导弹，共计144枚1000万吨当量的热核武器。”
看着投影中舰艇武器携带状况的标志，宁云瞳孔微缩。
“我想你也明白，如果我在关岛引爆这些弹头的话意味着什么。无论是你们的要塞还是面前这座母体，都无法承受这些弹头同时爆炸的威力。即使是现在，爆炸的威力也足以在击伤母体的情况下，重创甚至全灭你们集结于此的舰队。”
“而我没有这么做，而是将这些热核武器留下用来摧毁母体，这便是我的诚意。”
说完，利维坦将双手背负于身后，等待着宁云的回应。
“……确实是令我无法反驳的回答。”
沉默了片刻，宁云挥手解除了纳米机群的警戒状态。
“我为之前对您的怀疑道歉，利维坦小姐。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将继续按照预定计划，执行击沉母体的行动，但我也希望您能在撞击母体前为我解释您作为黑潮意志，却执意击沉母体的缘由。”
“合理的请求。”
利维坦从脑后凝聚出一根导线递给宁云，示意他接入利维坦号的中央计算机。宁云毫不犹豫地将带着脑机接口对导线连在自己的头上。
利维坦号在黑潮意志与人类顶尖指挥官的共同操纵下，轻而易举地躲避着黑潮舰队与母体的一次又一次炮击，不断向母体接近。在这期间，利维坦也通过同步的思维网络向宁云解释了自己的行动动机。
“我是黑潮意志，但并非唯一的意志。黑潮意志是由超过七千万独立个体组成的统合意志共存体，而其中包含不同的思潮倾向也使共存体出现多相分离状态。我所代表的黑潮意志，即为其中倾向于维系人类文明的派系。或者用你们的说法，我是黑潮中‘主和派’的领袖。”
“七千万……”
一道光自宁云的脑海中闪过，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你努力地在自己的记忆中寻找着答案。几秒后，他抬起了头，目光中充满惊愣。
“你们是……”
“是的，”利维坦点了点头，“正如你所想到的，我们来自九十年前的那场席卷了整个世界的战争。”
宁云似乎从利维坦漆黑的眼眸中看到了无数充满硝烟与死亡的画面。
“我们，是跨越了时间，自仇恨中重生的亡灵。”
“可你仍然选择了帮助我们。”
“如你所见，是这样，”利维坦升起舰桥前方的装甲护板，弹开一枚径直命中舰桥的炮弹，“我们曾经被仇恨吞噬，但在最初的复仇之后，我们之中的一部分意识到，仇恨与遗憾并不能通过战争弥补。”
“我们因世界大战死去，但并非所有人都因死亡而产生对文明的憎恨。我们之中的相当一部分个体，是怀着让文明延续下去，让下一代不再饱受战火摧残的意志诞生的。而我，作为这一部分个体意志的集合，同样也继承了这一点。”
“对于我，我们而言，在经历了最初的疯狂阶段后，我们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只会让痛苦与仇恨在新的时代诞生和延续。仇恨不断传递、扩大，最终会摧毁整个文明。为了阻止这一切，我们动用了绝大多数的力量封锁了自遗灰中得到的现代科技，将几乎所有的黑潮战舰的技术水平封锁回了第二次世界大战。随后我们利用黑潮菌株观测到的数据，复制构建了你脚下的这艘利维坦号，用来协助人类延续文明，并寻找击败其余意志的契机。”
“在这一漫长的游荡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你，宁云指挥官。对你的持续观测让我们最终判定，你拥有带领人类反攻的可能。因此我们对你保持了持续跟踪观测，并在此期间尝试着与你进行接触，并为你植入黑潮菌株，让你拥有接入、控制并摧毁黑潮的能力。在这期间，我们也根据自你周围观测到的技术不断完善、升级、扩建利维坦号，令其达到了如今的体量。”
“这么说，我体和小北体内的灰潮是……”
宁云有些震惊。
“没错，是我们特化的黑潮菌株，它们能给予你与许夜北小姐接入黑潮网络乃至意识世界的能力。”
利维坦说着，将手搭在宁云的肩膀上。
“宁云指挥官阁下，你我目的一致。我们都希望终结这场本不应存在的战争，为这个世界创造更美好的未来，都希望我们的亲人后辈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马上就要到达母体潟湖了，我们即将对母体进行炮击和冲撞。世界的未来正握在你的手中，指挥官。让我们摒弃隔阂，并肩作战，为这个世界创造充满希望的未来吧。”
“如你所愿，利维坦小姐。”
宁云看着前方近在咫尺的母体，坐在舰长座上握紧扶手。
“让我们慷慨就义吧，把希望留给这个世界，留给未来无限多的可能性。”
“把未来留给下一代。”
他最后补充道。
耀眼的电弧自利维坦号主炮炮口闪烁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