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修行。”
如果这句话出现在热血少年王道漫画里面,肯定又是一节修行的篇章,描写多艰苦修行让主角的精神突破。
然而说出这句话的,是眼前的白发红眼小女孩,白枫露。
羽鸢惊讶地望着小露,“哎?!”
教练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不是你自己说要来吗?
“我要修行!”
小露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重复了自己的想法,定定瞪着朱莉小姐那一头梳得整齐到过分的金发。
朱莉小姐的眼神动摇了,她沉默了几秒,问小露:“你认真的吗?这次的任务……”
“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我还不够,还不够实力去……”白枫露移开了眼神,盯着办公室那灰色的地面,“所以,这次的任务,我不会跟着去。”
这是羽鸢头一回听到小露说出拒绝的话语。
看朱莉小姐那震惊的神色,看来她也被小露这句话吓到了。
可惜始作俑者依旧是一脸正经,因为她是铁了心要修行。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之中,最后朱莉小姐妥协了,“好吧好吧,维奥拉还在修复手臂,那么这回,羽鸢,就拜托你跟那个人去。白枫露,你要修行多长时间?”
“这里的一周。”
小露指了指地面。
“那可是一周?!这么长时间?”羽鸢看着朱莉小姐,等着她否决小露的意见。
可是结果让羽鸢出乎意料。
“……好。”
朱莉小姐果断地点头,“那么你就修行一周去吧,一周后,再回到这里就给我老老实实出任务!”
小露也点了点头,她回头看了一眼羽鸢,低着头走出了办公室。羽鸢默默看着小露的身影消失在关闭的门后。
“所以,魔王说要求记录员同行,就是跟你这拖油瓶吗?!”
黑色短发、披着淡黄色斗篷的女性不悦地点起了烟,瞪着羽鸢一脸无奈。
“安妮拉小姐,能不能别那么嫌弃……”
羽鸢也扶着额头,跟着她踩在沙地上。
这一回他们要帮这个世界的魔王取出遗迹里的道具,遗迹里面有一些机关是需解开谜题的,因此特别要求记录员跟战斗员前行。原本这只要维奥拉一个人就行了(羽鸢这才发现跟古代文明相关的任务都是维奥拉在完成),但是因为维奥拉修复手臂需要时间,没有办法完成任务,朱莉小姐这才让安妮拉和羽鸢一起完成。于是,这临时小队就这么组成了。
无边无际的黄沙仿佛要连到天际一般,视线所及之处,只有烈日下澄澈的天空、黄沙和几棵象征着生机的仙人掌,或者几丛可怜的草,偶尔起风,那黄沙刮起来,根本看不清楚远处的事物。这么荒凉的地方,会有敌人袭击吗?
羽鸢困惑地望着安妮拉刚才塞过来的手枪,戴好了护目镜,安妮拉倒是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并没有太照顾羽鸢。
羽鸢心想也对,安妮拉大部分任务都是单独行动的,也不能指望安妮拉能温柔地对待后辈了。
“我说……安妮拉小姐?安妮斯朵拉·潘小姐?”
“别叫我全名!”
安妮拉停下了脚步,不开心地回过头。
“哦……”
“你真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安妮拉轻蔑地白了一眼羽鸢。
“因为我只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啊!”
“嗯?你确定?面对魔王和魔物的袭击,无数次地闪避成功留下小命的人,会是普通的女高中生?”安妮拉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羽鸢绷紧了神经,“你怎么知道……”
“我不是你们那种温室的花朵,肯定知道啊。这可是我活命的本领。”安妮拉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重新叼着烟往前走,躲在一处高大的仙人掌阴影下,拉着羽鸢蹲下来。
羽鸢更加不解了,这是要做什么?
之所以说你一点危机感都没有,是因为你的想法还没转变。
“转变?”
安妮拉说话的语气轻了一点,“算了,我直说好了。你没发现,现在一般的三星魔王的攻击,已经对你没法造成性命威胁吗?你的生存本能已经被锻炼出来了。”
“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羽鸢忽然回想起前面遇到的好几场战斗,真的,自己确实能从魔王的攻击手下生存下来了,甚至是——
“魔王猎人的攻击也……”
安妮拉不客气地拍了拍羽鸢的肩膀,羽鸢忍不住咳嗽起来:“对吧!所以不锻炼锻炼下就浪费了!”
“锻炼?”
羽鸢望着安妮拉,安妮拉还是那副粗野的样子,擦了擦鼻子,胸有成竹地说:“哼,反正跟着我就行了,另外你随时准备好傻大个。”
“好。”
沙漠看似没有危险,但是沙地底下潜伏的各种生物才是最为凶险的,因为它们最擅长的就是在这种地方隐藏自己,寻找猎物,然后以致命的方式让猎物一击毙命,快而无声。穿过沙漠的时候,小心住在这里的生物,那些家伙都是为了生存饥不择食,不分阵营,只要是活物,就都是它们狩猎的对象。
“安妮拉小姐很熟悉呢。”
安妮拉看着羽鸢,那冰冷的眼神如同野狼般让羽鸢不寒而栗。
“因为我曾经被丢到沙漠里,要求在沙漠里活下来两周。”
“你……?”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羽鸢望着安妮拉丢开已经抽完的烟头,长出一口气,香烟浓烈的气味传过来,让羽鸢好一阵咳嗽。
“……那个名字,叫黑血猎弓佣兵团。”
“佣兵团?!那是?”
是个只要给钱,什么事情都能干的佣兵团,佣兵团本来就是专门做这种事情的兵团。说到这里,安妮拉微笑起来,“我没有父母,是佣兵团团长收留了我的。用枪的技术,战斗的技术,都是他……教我的。”
她忽然记起来,记忆深处那个一边粗野地踢着小孩骂着下流的话,一边大笑着喝酒的光头男人。那是她应该叫父亲的男人。她的父亲说,她还在尸体堆里被他发现的时候,身上只有一张写有生日和名字的纸条,而安妮斯朵拉就是纸条上的名字。所以她就叫安妮斯朵拉了。
还有那些跟在他身后的,同样五大三粗的、穿着绿色军服的男性。
然而那些粗犷的男性,对她却很好,还经常带裙子给她穿。
可惜她根本不领情,撕碎了那些裙子,跟着他们踉踉跄跄地拿起了沉重的枪支。
“安妮拉啊——你,你真不愧是团长的女儿——这娘们将来肯定是我们团的一把好手!哈哈哈!”
“可不是!多厉害啊!才十岁已经干掉了好几只兔子了!”
“好样的!”
那些男人醉醺醺地说着表扬她的话语,她还记得一清二楚,那些男人随后唱起歌来,甚至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他们休息的营地,总是这么重复一次次喝醉的戏码。因为他们都是一帮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每一次执行任务回来,总会少几个不能喝酒的人,回不来的人,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明明在旁人看来,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混在佣兵团里很可惜,但安妮拉却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佣兵团。
回忆这玩意,一旦揭开了尘封的盖子,就会接连不断地涌出来。
“安妮拉小姐?”
“啊!啊,什么事?”
羽鸢轻轻推了推安妮拉,“这一阵风沙停了,我们走吧?”
“走吧。”
安妮拉拖过绿色的箱子,看到上面的黑色染血猎弓标志,犹豫了一下,还是背在背上,沉默地朝着东北方前进。
四处都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军靴踩在沙子上的声音,和羽鸢的脚步声。
但她的思绪,飘回到很久之前去了。
那时候她的养父给她的考验,就是只靠两把军刀,两个弹匣,一把手枪,在沙漠里存活两周。
只要通过了这个考验,那么她就能继承这个佣兵团,把她养父的荣光,和那些兄弟们的荣耀,把整个黑血猎弓佣兵团的功绩,继续传递下去。
那是她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从未把自己当作普通女性看待,因为那不需要。
渐渐地,她也学会了痛饮一番,也开始学会了如何维护那些杀人的工具,如何照顾那些兄弟们,以及如何招募、接待新人。那些兄弟开始正视她的实力,慢慢地开始教导她更多的技巧,甚至还教会了她不少生存的知识。
把她送到沙漠边缘的时候,她难得看到平时铁骨铮铮的养父,流露出温和而严厉的眼神。
那显然是人们称为父亲的眼神,大概是吧。
“征服沙漠,把自己的意志变成野兽,这就是你的考验!希望你能做到!安妮斯朵拉!”
“是!”
她干脆利落地回答,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了沙漠,头也不回。
她不怕死,无数次仰望夜空,只有期待。
一个人守在勉强找到的低矮山丘,靠捕捉地下的爬虫和仙人掌存活。依靠那些兄弟教的知识,活下来。
有时候她会想起小时候,那些兄弟是怎么疼爱她的事情,养父在最艰难的时候给她留的那一口面包而骗自己他讨厌吃面包的事情,还有那些送回来一睡,再也起不来的兄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