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一直以来都相信她,打心底相信她的任何决定。至于她打算怎么做,这些并不是他们能考虑的事情。这是真的。
羽鸢问:“以前没有这种情况吗?”
卡鲁多苦恼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反倒是头一回,那位大人主动决定找记录员来代替自己,这种情况已经算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了。可惜,他们从未有过揣测自己主人的机会,也未曾试过。就连卡鲁多这种活了很久的神也无从得知,弦姬的真正想法。
到底那位大人,思考的是什么——
所以她做什么奇怪而毫无逻辑可言的决定,也并不令他们感到奇怪。
“她是不是,”羽黛拢了拢吹到脸上的发丝,决定问下去:“算是你们真正的主人?”
卡鲁多点了一下头,“嗯,是的。”
“那么她总是做这种轻率的决定吗?”
“有时候是,有时候并不是,但,她跟我们并不是同一类,这一点还是可以确定的。我们怎么猜得出她怎么想呢,就算是图灵老爷子,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盘算什么,不过她没怎么干涉过我们的行动。”
羽鸢忍不住说:“连卡鲁多先生你都不知道吗?”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知道?”卡鲁多不悦地发出一声呼噜,“就算是神明,在她面前我们也一样渺小,可她却对我们了若指掌,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视野。所以不要妄图用我们的想法去猜测她想的东西,说不定要远比我们想的还要可怕。”
这么一说好像也对,每一回面对她,羽鸢都觉得自己相比之下相当的渺小,犹如一只小虫面对着无边的大海,那么远大,那么深不可测。那位大人会想什么,说什么,根本无法预估,更不用说,揣测她的想法了。
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
倒是羽黛轻松地笑了笑,“其实也不用想的太复杂,说不定,只是想寻找接班人而已。何况,小鸢也和她打过很多次交道啊?”
“是这么说也没错,可我也......”
姐姐那柔软的手轻轻搭上来,抚摸着自己的肩膀,让羽鸢不由得放松下来。
“总之,姐姐会尊重你的想法,你不愿意,姐姐也不会强迫你答应。就是这样,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经历了那么多战斗,那么多抉择,我想你比我更有经验才对呀。”
羽鸢轻轻地把姐姐揽入怀里,夕阳下,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虽然这副模样是复制羽嘉哥哥的,但是自己的体温,自己的感觉是自己的,确确实实,无可替代。假如这时候能给姐姐一点安心的感觉就好了,哪怕只是虚渺的一点点。
“好了,我们继续去参观下一个地方吧,姐姐我还想再好好看看。”
他们三个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然而道路的另一头,海滨公园里,一男一女跟另一个格外瘦弱的身影,隔着三米多对峙着。高瘦的男性全身都绑着绷带,只能勉强看出人形,沉默不语。倒是他旁边的女性还穿着白色的病号服,挽着男性的手臂,眼神里满是犹豫。
他们面前的瘦弱的身影,严格上来说连人都不算——他的全身上下都是藤蔓扭在一起,勉强构成人形的,远远看上去就跟一捆扭成人形的藤蔓人像那样,甚至还能在他的手脚之间看到嫩芽和绿叶,看不到他清晰的轮廓。
三人沉默了好一会,夕阳的光线也开始慢慢消退,这是度假区模拟的日夜更替过程。
“休,你的身体还在疗养槽......”女性那头秀丽的黑色卷发被海风吹乱,可是爱美的她已经无暇顾及了,她担心地盯着眼前的藤蔓人。
那藤蔓人是休用来向最近的土地上的同伴,也就是战斗员们传达他的话的备用身体。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见,但休不得不以这种方式传递信息,那就是说,有事情他必须要选在没有监控的度假部里说。
而阿德妮娜跟无形之雾正好休息,出来走一走,就遇到了休留下的藤蔓人。
不,应该说是他选择了这对战斗员。
无形之雾也发现空气的不对劲,举起了纸板,“到底是什么事,要在这种时机说?”
“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非常重要?
阿德妮娜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藤蔓人。
藤蔓人继续说:“虽然我神芯还在疗养槽里,但是时间紧迫,我也不得不向其他同伴提醒了。我希望你们能赶在他们受害之前,查清楚这件事。”
“休,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而你又有这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阿德妮娜有点担心,能重伤休的,也只有那些魔王猎人了吧,到底他怎么遇到魔王猎人的?又是怎么在魔王猎人的追杀下逃脱?
藤蔓人抬起头,仰望着渐渐变暗的天空:“魔王猎人,疯狂优格。而我打算告诉你们这件事的时候,她就借着一个精神病人的身体复活了。虽然最后是羽鸢和白枫露两人一起解决的,但我们的事情还远远没有解决。”
“是吗?”
无形之雾刷刷地写下一行字,再次举起纸板:“那要拜托我们调查的事情,是什么?”
藤蔓人并没有看无形之雾,直接回答:“调查我们里面,接受双色弦者诅咒的唯一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背叛我们的叛徒。我希望尽量不要惊动到会长,我们自己来处理。”
阿德妮娜恍然大悟,“难怪你说拜托我们,因为我们是最擅长这种事情的战斗员!”
“是的,在我帮魔王调查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我们的数据总是泄漏出去,可是可可欧特那边是不可能泄漏数据的,还有刻意让‘锁链’消失,放出切弦兽攻击我们公会的人,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我们里面确实有叛徒。而且,是唯一一个接受了两个弦姬的共同诅咒的人。”
阿德妮娜眼神凝重,随后别过头去,说:“叛徒吗......这个词可真的不好听哪。我不太相信我们的同伴里会有背叛我们的人。”
事到如今,大家出生入死并肩作战那么多次,谁会想到同伴里也有背叛他们的,试图加害他们的人呢。
谁都没有想到,谁也不愿意想。
无形之雾抬起左手,轻柔地摸了摸阿德妮娜的头发,右手再次举起了纸板:“所以你要我们暗中调查,接受了双色弦者诅咒的人?”
“拜托你们了,你们最擅长暗中调查这种事情。即使真的查到了,让安妮拉小姐处理的话,总比在会长那边处理要好得多。”藤蔓人说的时候,语气变得更加沉痛了。
真要让会长他们来处理,恐怕下场会相当凄惨。
虽然不知道背叛者是自愿还是被迫的,但是看在同伴份上,还是尽量可能轻地处罚。阿德妮娜也读懂了休的想法,所以扭过头去,不用正眼看眼前的藤蔓人。
“行吧,毕竟,我们的手早就脏了。这种脏活,以往朱莉小姐会让我们来处理,这种时候,我们也不介意——背叛早就是我们听得最多的词了。”
阿德妮娜长叹一口气,刚刚恢复没多久的她脸色还有点憔悴,这样一看就更加憔悴而疲惫了。无形之雾也点了点头,他们明白,战斗员之中,再也没有别人比他们更适合做这种事情了。
藤蔓人的语气稍微活泼了一点,“我就知道拜托你们肯定可以,哈哈哈哈!打起精神来嘛,就算是疯狂优格,也已经被收拾了。剩下的魔王猎人已经所剩无几——”
“你确定?”
阿德妮娜的眼神重新汇聚到藤蔓人身上,“你算算,我们收拾了多少个魔王猎人,而在勇者协会暗名单那里登记的魔王猎人,一共多少个?三十个!整整三十个啊!”
相比之下,他们费力打败的魔王猎人,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还有不少魔王猎人正对着他们虎视眈眈,说不定下一次就会攻入新建好的公会内部。他们早就知道,魔王猎人是不可能杀干净的。
正如魔王也不可能全都清理掉,有恶就有善,有邪恶就有正义。
即使杀死一个,也会继续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天敌不会因为他们数量减少而减少,只会因为渴求清理掉所谓的邪恶而增加。杀不尽,也是无穷无尽的,只要魔王们还存在,他们就有继续被猎杀的可能性。
“但叛徒只有一个,背叛我们的人,我们要在会长发现之前抢先解决掉。不管是什么手段都好。”藤蔓人说完,他抬起了手,注视着手臂。手臂上的藤蔓已经慢慢解开纠缠,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啊,时间已经到了,剩下的事情,我会再和你们联络的,今天先这样吧。你们再好好休息休息哦。”
“休,休·尼普顿!......”阿德妮娜犹豫片刻,急急地叫住他,问:“假如我们找到了,你打算怎么处理叛徒?”
面对阿德妮娜的问题,藤蔓人耸了耸肩,“无所谓,到时候找到了再说。反正,要先发现真相嘛。”